破碑的第二天，秦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那座矗立了数百年的活碑化为齑粉，仿佛也抽走了府邸所有的声音与生气。
支撑着整个秦家大院的护族法阵，其核心动力源于活碑与《律锁心经》的共鸣，如今核心已毁，法阵虽有余力尚存，却已是强弩之末。
细如蛛网的裂纹，正从法阵的基石向上蔓延，悄无声息地吞噬着残存的力量。
墙角那些曾经熠熠生辉的符文，此刻正像脱水的枯叶，一片片蜷曲、剥落，随着微风化为飞灰。
秦昭阳半躺在廊下的藤椅里，贪婪地享受着久违的阳光。
日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刚从石碑里挣脱出来的活人，反倒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玉像。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抓住了身旁萧然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透着一丝惊惶：“哥，我感觉……家里的‘律气’在漏。”
他的感知没有错。
作为曾经的活碑，秦昭阳对秦家律法根基的“律气”流动最为敏感。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的血管被扎破，生命力正随着血液一点一滴地流失，缓慢而不可逆转。
萧然却异常平静，点了点头，仿佛在确认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你祖师爷亲手打造的这套老系统，几百年没更新了，核心处理器（活碑）一烧，当然要全面崩溃。”他从自己那件印着黄色袋鼠的外卖服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上面还残留着麻辣烫的油渍——全是美团外卖的发票。
他将发票在秦昭阳面前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不过别担心，老系统崩了，咱们可以——重装系统。”
不远处的石桌旁，秦芷若正伏案疾书。
她的神情专注而凝重，昨夜的激战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唯有眼底深处的一抹疲惫。
她停下笔，将写满字迹的纸推到桌子中央，声音清冷而坚定：“任何新法想要取代旧律，获得秦家法阵的认可，都必须完成三重认证。其一，为家主认可，获取最高权限；其二，为族人公投，获得群体意志授权；其三，为武道共鸣，让新法与修炼者的‘律锁心经’产生连接。”
一直侍立在旁的智能管家小绿，镜片上数据流飞速闪过，随即用毫无感情的电子音补充道：“根据数据库推演，为确保新系统的稳定性与扩展性，建议使用‘群星契约’作为底层协议。该协议允许去中心化的个体接入，并以贡献度作为权重，理论上比单一核心的集权式系统更具韧性。”
“三重认证，群星契约……”萧然摸了摸下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行啊，技术细节都给你们整明白了。那咱们就先搞个‘秦家App内测版’，邀请首批天使用户。”
他说着，将最上面那张还算干净的发票铺在石桌上，拧开一根辣条的包装，用那油汪汪、红艳艳的酱汁混合着秦芷若笔洗中的墨水，以指为笔，在发票背面写下了第一行字。
那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第一条：活碑制废除。天才不许当柱子，只准当人。
就在这时，一道瘦小的身影从月亮门后探出头，是那个掌管戒律堂的小律。
他确认四周无人后，快步跑到萧然跟前，紧张地塞过来一份卷轴，声音压得极低：“萧然先生，这是……一份名单。”
萧然展开卷轴，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三百一十七个名字，全是秦家的旁系子弟。
小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期盼：“他们都是秦家的血脉，但因为天赋或者出身，从来没有机会接触《律锁心经》的核心功法。他们听说您要立新法，都……都说，如果新法能开放传承，他们愿意签署任何‘服务协议’，哪怕只是获得一个学习的机会。”
萧然盯着那份名单，看着那些陌生的名字，忽然间，他明白了秦家真正的问题所在。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小律，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秦家，从来不是缺天才，你们缺的是公平。”
他不再犹豫，将那份沉甸甸的名单直接贴在了写着第一条新法的发票背面，仿佛这三百一十七个名字，就是这条新法最坚实的基石。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起来，低喝一声，启动了自己外卖系统绑定的特殊权限——“法外施恩”！
“以三万同城骑手兄弟之名——认证新约！”
刹那间，那张沾着油污和墨迹的普通发票，竟泛起一层柔和的微光。
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起，自动悬浮在半空中，纸张的褶皱被抚平，上面的字迹变得清晰无比，整张发票如同一块小小的电子屏，散发着淡蓝色的科技光芒。
午时，秦家议事厅。
沉重的红木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阳光裹挟着尘埃涌入，让厅内一众神情肃穆的秦家长老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萧然就站在那片光亮之中，手里托着那张悬浮发光的“发票”，径直走到议事厅中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它“啪”地一声，拍在了那张象征着秦家最高权力的祖传案几上。
“秦家新家法，第一条，”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议事厅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开始，全族公投。”
端坐于主位的秦九章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张发光的发票，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盯着萧然：“荒谬！我秦家祖传的规矩，岂能由你一个外人来起草？”
“外人？”萧然嗤笑一声，环视四周，目光从那些或愤怒、或惊疑、或畏惧的长老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反问道：“那秦家主不妨说说，谁才算‘自己人’？是那个被你们亲手献祭，化为石碑的秦昭阳，还是这三百一十七个渴望一个机会，愿意在新法上签字的族人？”
他根本不给秦九章反驳的机会，直接打了个响指。
小绿早已通过权限，侵入了秦家的内部网络。
瞬间，议事厅内外，所有秦家族人的手机同时发出“嗡”的一声震动。
一个简洁的投票界面弹了出来，上面只有一行字和两个选项。
【是否支持废除活碑制？】
【是 \/ 否】
“你有三分钟的时间，秦家主，”萧然靠在案几上，姿态悠闲，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可以阻止他们，如果你觉得你的威严，比他们子孙后代的命运更重要的话。”
三分钟，对于度日如年的秦九章来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他能感受到一道道复杂的目光汇集在自己身上，他能听到族人们压抑的呼吸声和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的声音。
最终，投票结果出现在了所有人的手机屏幕上——支持：87%。
秦九章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他指着萧然，嘴唇哆嗦着：“这……这不是武道！这是……这是投票箱！”
“说对了。”萧然冷笑一声，收回发光的发票，“你家那套所谓的‘律法正统’，如果连最基本的民意都扛不住，那它早就该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说完，他转身走出议事厅，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径直走向祠堂废墟。
他将第二张空白发票贴在了那块破碎的祖碑残骸上，用同样的方式写下新法第二条：律法传承，凭考取。
凡秦家血脉，无论嫡庶，皆可参与考核。
谁都能学，但得凭本事考试。
秦昭阳跟在他身后，看着那崭新的条款，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他小声地问：“哥，那我……也能考吗？”
萧然转过身，揉了揉他的脑袋，笑了：“你连碑都当过了，考个试算个屁。”
夜色深沉，寒月如钩。
秦九章独自一人站在祠堂的废墟前，晚风吹动他灰白的头发，显得格外萧索。
他的手中，正捧着那张白天被萧然拍在桌上的发光发票。
那层科技感十足的微光已经散去，恢复了普通纸张的模样，但上面用辣条酱汁写下的“废除活碑制”五个字，却仿佛带着一股灼人的温度。
他的指尖，在那五个字上轻轻抚过，一遍又一遍，久久不语。
这个执掌了秦家数十年的老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茫然与挣扎。
远处，廊下的灯光还亮着。
小律正细心地帮秦芷若清洗那些染上了血迹与墨痕的稿纸，那是新法理的草案。
而萧然，则懒洋洋地靠在他那辆忠实的电驴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系统弹出的提示。
【检测到‘新法理共识’生成中……当前进度：12%】
他低声喃喃自语，像是在对秦九章说，又像是在对这片夜空下古老的宅邸说：“这才只是个开始，老秦。想让这艘破船重新起航，你家的列祖列宗——也得学会怎么签电子合同。”
月光下，祠堂废墟的轮廓显得愈发幽深。
那些断裂的石柱和破碎的牌位，在阴影中扭曲成各种怪异的形状，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旧时代的终结，又像是在警示着新秩序的脆弱。
一股无形的暗流，正以这片废墟为中心，悄然汇聚。
秦府祠堂的废墟，注定不会沉寂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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