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二盘膝坐在老地方，五心向天，摒弃所有杂念，心神沉入体内。
白日里青云台上的喧嚣、战斗的凶险、胜利的狂喜、选择的权衡、众人目光的聚焦……所有这些纷繁复杂的情绪和画面，如同潮水般退去，被一点点剥离，沉淀。
取而代之的，是战斗中对灵力精细入微的掌控，是生死一线间心神的极致凝聚，是那破釜沉舟、蕴含雏形剑气的一剑所带来的玄妙感悟，是做出关乎道途的重大抉择后，那种拨云见日、念头通达的清明。
他的意识仿佛化作内视之眼，清晰地“看”到体内经脉中，那如同溪流般奔涌的灵力。这些灵力，远比寻常炼气五层弟子精纯、厚重，更带着一丝经由玉珏反复淬炼、又经废剑冢无形剑气磨砺出的独特锋锐之意。
小比连番恶战，尤其是与周通那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对决，不仅是对战技和心性的锤炼，更是一次对自身灵力极限的压榨与洗礼。此刻，当一切尘埃落定，心神放松，那些被压榨到极致的经脉与窍穴，反而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与“空灵”状态，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贪婪地等待着灵力的滋养与充盈。
他并未主动运转《长春功》或是新得的《青云炼气诀》，只是自然而然地引导着体内灵力，依照最本能的路径缓缓流转。
胸口处的残破玉珏，散发着恒定而温润的热流，如同一个无声的源泉，悄然弥散出精纯的能量，融入他的四肢百骸，滋养着干涸的经脉，抚慰着左肩伤口处残留的隐痛。
灵力在经脉中运行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顺畅。原本如同溪流，渐渐汇聚成河，奔流不息。丹田气海之中，那团原本已接近饱和的灵力气旋，开始剧烈地旋转、压缩，中心处仿佛产生了一个无形的漩涡，疯狂地汲取着周身汇聚而来的能量。
一种充盈、鼓胀，甚至带着些许撕裂感的力量，从丹田深处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赵小二心神古井无波，他知道，这是突破的契机已然到来。水到渠成，无需强求，亦无法阻挡。
他摒弃了所有引导和控制的念头，彻底放开身心，如同一个旁观者，静静地感受着体内这场由内而外的蜕变。
灵力奔流的声音在识海中轰鸣，经脉在扩张，窍穴在震动，骨骼发出细微的嗡鸣。那左肩的伤口处，新生的肉芽在充沛灵力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当丹田内那高速旋转的气旋压缩到一个极致，中心那无形的漩涡骤然停滞，随即，一滴晶莹剔透、蕴含着远比气态灵力精纯浩瀚数倍能量的——液态灵滴，悄然凝聚而成！
“嗡——！”
仿佛天地初开的一声轻鸣，自赵小二灵魂深处响起。
随着第一滴液态灵力的出现，整个丹田气海仿佛被点燃了某种契机，更多的气态灵力如同受到了某种法则的牵引，前赴后继地涌入那停滞的漩涡，被疯狂压缩、凝练，化作一滴又一滴的液态灵滴！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当最后一丝气态灵力也完成转化，赵小二的丹田气海中，已然汇聚了一小洼清澈晶莹、波光粼粼的液态灵力湖泊。虽然规模尚小，但其中蕴含的能量，却比他炼气五层时浑厚了数倍不止！而且更加凝练，更加如臂指使！
炼气六层，成了！
就在突破完成的刹那，赵小二周身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向外微微一荡，一股比之前强横不少的无形气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吹动了地面的尘土和几片枯叶。
他猛地睁开双眼。
漆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精光一闪而逝，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原本因失血和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色，此刻已恢复红润，甚至隐隐透出一种玉质的光泽。左肩伤口处传来麻痒的感觉，低头看去，那狰狞的伤口竟已结痂，愈合了大半。
他轻轻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奔腾不息、宛若江河的液态灵力，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油然而生。神识扫出，覆盖的范围比之前扩大了近乎一倍，周围数十丈内风吹草动、虫鸣蚁爬，尽数清晰地映照在心间。
五感变得更加敏锐，思维也仿佛更加迅捷清晰。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发出一阵噼啪的轻响，充满了力量感。
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将那身染血的灰色杂役服映照得有些发白，但他挺立的身影，却仿佛与之前有了本质的不同。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蜕变，是生命层次的一次微小跃迁。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掌心纹路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脑海中，闪过自己从山村走出，进入青云宗，成为杂役，在废丹房中挣扎、隐忍、苦修的一幕幕。想起了爷爷临终的嘱托，想起了老黄的玉珏，想起了王小虎、孙倩、林婉清、周通……那些帮助过他的人，那些敌视过他的人，那些他需要超越的目标。
外门小比，是他蛰伏多年后的一次亮剑，一次宣言。
而炼气六层，则是这次亮剑之后，水到渠成的收获，是通往更高峰的一块坚实基石。
他抬起头，望向丹鼎峰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殿宇隐现，是他即将踏足的新天地。
前途依旧未知，挑战只会更多。但他此刻的道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沉默片刻，他对着虚空，也对着自己，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炼气六层，外门弟子。再接再厉。”
声音消散在夜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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