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风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表面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赵小二知道，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然涌动。张彪那双充满戾气和贪婪的眼睛，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整个下午，赵小二依旧按部就班地完成着废丹处理的工作，神色如常，甚至比平时更加沉默。他推着小车往返于丹鼎峰外围与后山山谷，脚步沉稳，目光却比以往更加锐利，如同觅食的孤狼，仔细审视着沿途的每一处地形、每一个可能被利用的细节。
那条固定的杂役通道，哪个拐角视野受阻？哪段路面因为山泉渗透而格外湿滑青苔密布？平日里丹鼎峰巡逻弟子经过的大致时间和路线？甚至后山掩埋地附近，哪些地方土质松软，容易留下脚印……所有这些以往被忽略的信息，此刻都被他悄然收集、分析、烙印在脑海之中。
他不能退让。废丹处理房对他而言，已不仅仅是轻松的活计，更是他能够隐秘接触丹道知识、试验玉珏奥秘的唯一场所。失去了这里，他或许就真的断绝了在这修仙界向上攀爬的微渺希望。
但正面冲突？以他明面上刚刚感应灵气、实则炼气一层的修为，对抗张彪那炼气一层巅峰、并且拉帮结伙的势力，无异于以卵击石。陈管事或许能管，但正如他对王小虎所说，在没有确凿证据和足够分量的情况下，管事们多半会选择息事宁人，甚至为了减少麻烦，将引发争端的一方——往往是被欺凌的弱者——调离了事。
隐忍，不是为了屈服，而是为了积蓄力量，寻找一击制胜的时机。
夜幕如期降临，厚重地覆盖在厚土峰上。丙字区七号院的大通铺内，鼾声、梦呓声、辗转反侧的窸窣声再次交织成一片沉闷的背景音。空气中混杂着少年们的体味与疲惫的气息。
赵小二躺在坚硬的铺位上，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在等待。
约莫子时前后，当大部分杂役都已陷入沉睡，连最响亮的鼾声都变得规律时，他身旁铺位的王小虎，悄悄地、动作僵硬地翻了个身，面朝他这边。
黑暗中，王小虎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光，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和担忧。他凑近赵小二，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道：“小二，你睡了吗？”
“没。”赵小二的声音同样低沉。
“那张彪简直欺人太甚！”王小虎的声音带着一丝咬牙切齿，“咱们难道就这么算了？我看，明天我们就去找陈管事！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我就不信，宗门还没个规矩了！”
他的想法直接而单纯，寄希望于上层的公正。
赵小二在黑暗中轻轻摇了摇头，尽管知道王小虎可能看不真切。他沉默了片刻，组织着语言，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刚遭受欺凌的少年：
“虎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直接上报，风险太大。”
他侧过身，面向王小虎，在极近的距离下，确保声音不会外泄：“你想，我们去找陈管事，说什么？说张彪推了我两下，威胁我让出工作？张彪完全可以否认，说他只是找我商量，是我自己没站稳，或者干脆反咬一口，说我污蔑他。到时候，陈管事会信谁？”
王小虎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想起张彪平日里的嚣张和陈管事那不苟言笑、最厌麻烦的性格，心慢慢沉了下去。是啊，陈管事会相信一个无根无基的新人，还是相信一个在杂役中有些势力、修为也更高的老人？结果很可能是不了了之，甚至责怪赵小二多事。
“那……那怎么办？”王小虎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沮丧和无力，“难道真要把废丹房让给他？那可是个好去处啊！”
“不能让。”赵小二的回答斩钉截铁，“废丹房对我很重要。”
“可是……”
“硬碰硬，我们现在不是他的对手。”赵小二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所以，我们得想个稳妥的法子。”
“稳妥的法子？”王小虎疑惑地重复。
“嗯。”赵小二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张彪想要废丹房，无非是觉得那里轻松，又有点油水可捞。他这种人，贪婪，急躁，而且……没什么脑子。”
他顿了顿，继续低声道：“如果我们能找个机会，让他自己犯错，而且是在陈管事或者其他人面前犯错，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甚至吃点苦头……你觉得，他以后还敢轻易来招惹我吗？”
王小虎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他不是笨人，只是性子直，被赵小二一点拨，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让他自己犯错？”王小虎兴奋地压低声音，“小二，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赵小二没有把话说满，“需要再观察一下，找个最合适的机会。虎子，你这几天帮我留意一下，张彪他们平时除了上工，还喜欢去哪些地方晃悠？尤其是……靠近丹鼎峰后山那条路的情况。”
“后山路？”王小虎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答应下来，“行！包在我身上！我知道那家伙偶尔会偷偷溜去后山，想捡点丹鼎峰弟子丢弃的边角料，或者偷看女弟子……”
“好。”赵小二点了点头，“另外，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
“我明白！”王小虎重重地点了下头，感觉血液都有些发热。这种暗中筹划、对抗恶霸的感觉，让他既紧张又兴奋。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细节，主要是王小虎提供一些关于张彪行为习惯的信息，赵小二则默默记下，在心中不断完善着那个尚显模糊的计划。
夜更深了，通铺内的鼾声依旧。
王小虎带着对未来的期待和一丝参与秘密行动的激动，渐渐沉入梦乡。
而赵小二，却依旧睁着眼睛，望着头顶无尽的黑暗。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白日观察到的地形信息与王小虎提供的情报相互印证、组合，推演着各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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