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路程,沈屿开得并不急。他没有设定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遵循着内心的某种惯性,沿着高速公路蔓延的方向,任由车轮带着他向前。
穿过繁华的都市,掠过宁静的城镇,窗外的风景从秋意渐浓的湘楚大地,逐渐变为依旧绿意盎然的岭南风光。空气中湿漉漉的水汽越来越重,带着熟悉的、咸腥的海风味道。
当路边开始出现巨大的椰子树和指向“金沙滩景区”的指示牌时,沈屿才恍然惊觉,自己下意识驾驶的方向,竟然是回到这里——那个旅程的起点,那个充满了阳光、海浪、沙雕与吉他声的地方。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逃避?是追寻?还是……一种完成某种仪式的需要?他说不清楚。但车子已经不由自主地拐下了高速,沿着记忆中的道路,驶向了那片熟悉的海湾。
金沙滩依旧。碧海,蓝天,白沙,椰林。只是时节已从盛夏转入深秋,游客稀疏了许多,海风也带上了几分凉意,少了几分盛夏的燥热,多了一份旷远的宁静。
那家名为“听海小筑”的民宿依然还在,白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有些斑驳,却更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味道。
沈屿将车停在民宿门口,走了进去。前台还是那个慈祥的阿婆,看到沈屿,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喜而又带着一丝了然和同情的笑容:“哎呀,是沈先生啊!你……你回来啦?”
沈屿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阿婆,还有房间吗?我想住几天。”
“有有有!正好你们上次住的那间海景套房空着呢!”阿婆连忙点头,一边办理入住,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沈屿的神色,轻声叹了口气,“唉,那姑娘……真是可惜了……多好的人儿啊……”
沈屿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接过房卡,提着简单的行李,走上了熟悉的楼梯。
推开房门,房间里的陈设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巨大的落地窗外,依旧是那片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海浪声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滩。
只是,阳台上的藤椅空了一把,房间里也再也听不到那个轻柔的、带着怯意的声音。
沈屿放下行李,走到阳台。海风扑面而来,带着记忆的味道。他仿佛又看到了刘文静坐在躺椅上,戴着草帽,眯着眼看海的样子;仿佛又听到了自己弹着吉他,哼唱《美人鱼》的旋律。一切历历在目,却又恍如隔世。
他没有让自己沉溺于回忆太久。放下东西后,他便开始了在这片熟悉海岸的、“一个人的守候”。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沈屿过着一种近乎苦行僧般规律而简单的生活。
清晨,天不亮他就起床,独自一人走到空无一人的沙滩上,看着太阳从海平面下一点点挣扎而出,将天空和海面染成瑰丽的红色、橙色、金色。
他不再跑步,只是静静地站着,或坐着,听着潮起潮落,感受着天地间的浩渺与自身的渺小。
日出时的壮丽与生命勃发的气息,与他内心的空寂形成强烈的对比,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
上午,他会回到房间,或者带着画具,来到那棵熟悉的、曾经支过躺椅的椰树下。他重新支起画架,但这一次,他画的不是眼前的风景,也不是记忆中的人像。
他画的,是一些抽象的、充满象征意义的画面:破碎的贝壳与完整的光晕、纠缠的海藻与穿透水面的光柱、孤独的船影与无垠的海平线……他用浓烈的色彩和扭曲的线条,宣泄着内心无法言说的悲痛、迷茫和对生命本质的思考。绘画,成了他唯一的情感出口。
下午,他依旧会去钓鱼。还是那个老钓点,只是身边再也没有那个等待的身影。
他钓得心不在焉,常常盯着浮漂出神,一坐就是几个小时,鱼上钩了也浑然不觉。
与其说是钓鱼,不如说是一种放空和冥想。海水的起伏,仿佛能带走一些沉重的思绪。
夜晚,他很少开灯,就坐在黑暗的阳台上,听着永恒的海浪声,看着星空倒映在漆黑的海面上,与远处渔船的灯火交相辉映。
他不再弹吉他,那把刘文静送的昂贵吉他,被他仔细地收在琴盒里,仿佛触碰一下,都会惊扰某个沉睡的梦。
他几乎不与人交谈,吃饭也是叫到房间或者去附近小店简单解决。民宿阿婆和偶尔遇到的邻居,看到他沉默孤寂的样子,都默契地不去打扰。大家都知道,这个年轻人心里装着很重很重的事。
时间,在这片熟悉的海滩上,仿佛形成了一个闭环。他从这里出发,经历了一场生死的陪伴,最终又回到了这里。但归来时,已非少年。金沙滩的风景依旧,看风景的人,心境却已沧海桑田。
一个星期,在潮汐的涨落中,悄无声息地过去。沈屿感觉自己内心那股翻腾的、无处安放的巨大悲伤,似乎被这海风、这海浪、这无言的绘画,一点点地稀释、沉淀,最终化作了一种更加深沉、也更加平静的哀恸。
他不再抗拒回忆,而是开始尝试着去整理,去消化,去将这段经历内化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坐在阳台的黑暗中,望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心中一片澄明。
他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为这段旅程,为刘文静,也为他自己,做一个总结,一个告别。不是用绘画,而是用他最原始、也最擅长的武器——文字。
他回到房间,打开台灯,铺开一张素白的信笺。没有过多犹豫,他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一行行诗句,如同早已酝酿在心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首诗,并非他的原创,而是前世那位天才诗人海子的名篇。但在此刻,此情此景,这首诗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为他而写,为刘文静而写。
诗中那种对平凡幸福的极致向往,对尘世温暖的深切祝福,以及最后那句“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所透露出的、在绝望中升腾起的悲悯与超脱,完美地契合了他此刻的心境。
他将这首诗,视为对刘文静短暂一生的礼赞,也是对生命本身最深的敬意与祝福。
写完诗,他拿出手机,对着信笺上的诗稿,和那幅早已完成、一直带在身边的水彩画《美人鱼》,拍了一张照片。
画中,是刘文静在金沙滩上回眸的灿烂笑容;诗里,是对幸福最朴素的期许和最广阔的祝福。画与诗,一个定格了逝去的瞬间,一个指向了未来的祈愿。
他没有添加任何多余的说明,只是在发送界面上,简单地写下了标题:《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给文静。
然后,他选择了那个沉寂已久的、名为“沈屿”的社交平台账号,按下了发送键。
此时,已是深夜。他关掉手机,收拾好行李,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太多记忆的海滩,然后平静地躺下睡觉。
他并不知道,也不在乎,这条简单的动态,将在外面的世界,掀起怎样的波澜。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沈屿便悄然办理了退房,发动汽车,驶离了金沙滩。后视镜里,那片蔚蓝的大海和金色的沙滩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野中。
而与此同时,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他昨夜发出的那条动态,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中文互联网!
沈屿新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女孩画作#
沈屿归来#
给文静#
数个话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空降热搜榜首,后面全部跟着“爆”字!
人们震惊于沈屿的突然“复出”,更被这首简单质朴却直击灵魂的诗篇和那幅充满生命力与哀伤的画作所震撼!
诗中对幸福的定义如此平凡,却又如此动人;画中女孩的笑容如此灿烂,却又隐藏着无尽的忧伤。
结合之前隐约流传的关于沈屿陪伴一位绝症女孩度过最后时光的传闻(虽然细节不详),这首诗和这幅画,瞬间被赋予了极其沉重而深刻的背景解读!
“泪崩了!这首诗……是写给那个女孩的吧?”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可是她的明天再也没有了……”
“画里的女孩笑得好美,但眼神好悲伤……这就是那个文静吗?”
“沈屿消失这么久,原来是去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这是多么深的爱和祝福!”
“这才是真正的诗人!用生命写诗!”
媒体、文学评论家、普通网友……所有人都在疯狂地转发、解读、评论。这首诗以其强大的情感力量和普世价值,迅速超越了文学圈,成为了一种文化现象。
而沈屿,这个早已被贴上“传奇”标签的名字,因为这段不为人知的深情陪伴和这首绝唱般的诗篇,再次被推上了神坛,只是这一次,光环中带着悲壮和温暖的色彩。
然而,这一切的喧嚣与轰动,都与已经行驶在北上高速公路上的沈屿无关了。他关掉了手机,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他的内心,却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渐渐归于一种深沉的、带着悲伤底色的平静。
他完成了告别。用一首诗,一幅画,为那段刻骨铭心的旅程,画上了一个凄美而有力的句号。
前路依然漫长,而他,将继续独自前行,带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祝愿,也带着《美人鱼》永恒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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