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过一条臭水沟……
踩下去的瞬间，黏腻的淤泥便从脚趾缝挤上来，冰凉湿滑的触感顺着脚踝爬升，像是某种潜伏在暗处的生物悄然缠住血肉。
林三酒不由得屏住呼吸，那股混合着腐烂菜叶、工业废液和死水淤积的腥臭扑面而来，让过于敏感的嗅觉神经差点崩溃，可他没有退路。
来到污水处理站深处，空气非常黏稠。
林三酒扶着潮湿的墙壁，b-7钥匙在掌心留下冰冷的触感。随着兽性的退潮，脸上、腿脚、手背的黑毛开始软化、变细，面部轮廓开始变得清晰，脑子里的理性开始占优，具备了一定的分析判断能力。
黄铜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林三酒的左眼猛地一抽，传来针扎般的疼痛，银雾在空腔里不安地翻涌，眼眶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门缝里透出一点银灰色的光。
“吱呀~~”
推了一下，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咬人。
这地方远比外面湿冷，在通道尽头，还有一扇由灵能合金铸造的门，静静矗立。表面布满扭曲、难明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林三酒能感觉到，这些符文正在贪婪地汲取周围的能量，任何触碰都可能触发致命的抽取机制。
探测器已经彻底毁了。
他现在身无一物，歪头想了五秒，然后把手伸进嘴巴里，黑豹的利齿从指尖划过，暗红色的血液甩在门扉之上。
果然有效——奇迹发生了！
血液中隐藏的犹格·索托斯因子激活了门禁的生物识别漏洞，符文开始剧烈闪烁，发出刺耳的嗡鸣。门缝中渗出银色的光芒，越来越亮，直到整个通道都被刺目的光淹没。
林三酒比任何人都清楚，直视旧神的后果——那种不可名状的认知扭曲，理性转为无序、混乱，甚至可能因为“知晓”引发肉体崩溃。
他扯下胸口的那张『多一维』坍缩退化到二维物质的债务单，用这张彩纸蒙住双眼。
在门开启的瞬间，捂着眼睛冲了进去。
b-7内部的空气干燥得反常，‘星灰’带来的金属和臭氧的混合气味，让他极度不适。即使蒙着眼睛，也能感觉到这个地方充斥着异常的能量波动。
凭借着黑豹敏锐的触觉，摸索前行，指尖掠过冰冷的金属表面。
终于，他触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
那是柔软的「封锁膜」，表面有规律地起伏，仿佛活物在呼吸。
利爪撕开封锁膜时，发出布帛碎裂的声响。
一本老旧的实验日志从裂隙中滑出。
“咦，貌似是一本书……？”
一番谨慎的摸索，靠着控制台缓缓坐下。
林三酒深吸一口气，非常小心的揭开了蒙眼的债务单。
瞥过去的刹那，立刻就感觉到有股无法描述的奇异力量，推动自身存在，进入『退相干』。
日志的第七页，文字如同活物般在纸面上浮动。
他刚看清第一行，脑海中就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林小雨是静默之子……』
七岁的小雨在夕阳下回头对他微笑的画面突然变得模糊，她的笑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只剩下无声的口型。
林三酒咬破舌尖，强做镇定。
继续往下读：
『唯一能承载旧神低语而不崩坏的人类容器……』
这次消失的是小雨折纸鸟时的样子。
她总是习惯性地翘起小指，这个动作曾经那么鲜明，现在却像被水浸湿的墨迹，渐渐化开。
冷汗顺着他的浓密颈毛滑落，这种『退相干』的感觉太熟悉，也太恐怖，它在蛮横的清除关联性。
左眼的银雾失控地翻涌，视网膜上浮现出数百万个扭曲的叠加态几何图形，犹格·索托斯的力量在增强。
太危险了！但他根本停不下来……
『必须以血缘至亲的真实记忆为锚……』
“草莓味牛奶”——这个他们共同的喜好，开始动摇。他记得每个周四，小雨都会拽着他的衣角去便利店，因为那天这款牛奶不仅打折，还有赠品，同味道的『草莓味牛奶糖』。
现在这段记忆，正在被连根拔起。
『……否则将被微相层同化。』
文字在纸面上疯狂跳动，像是垂死挣扎的冬蝉。而林三酒喉咙里的兽啸，则由低沉变得尖锐。
他死死盯着最后一行：
『每日需输入林三酒记忆片段...维持存在。』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机械关节转动声。
老陈站在b-7的入口处，身上破破烂烂随时都会散架，部分零件早已停止工作，裸露的电缆喷出艳绿色的火花。锈铁册悬浮在他身侧，散发着不祥的红光，却出人意料地没有锁定林三酒。
他的机械臂发出细微的嗡鸣，液压管规律地起伏着。
“把它给我。”老陈看着似兽非人的林三酒，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林三酒紧紧攥着日志，“为什么？这上面写着小雨需要我的记忆才能存活！”
老陈向前一步，机械眼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你知道真相的代价是什么吗？”
“我宁愿知道真相后死去，也不愿在谎言中苟活！”林三酒右眼的黄芒爆闪。
话音未落，老陈突然出手。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常理，黑豹的敏锐视觉，仅捕捉到一片影子，机械臂精准地夺过日志。
在林三酒反应过来之前，老陈已经将第七页撕得粉碎。
纸页化作银色光屑，在空中飘散。
老陈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他居然把碎片狠狠按进自己胸口的装甲缝隙，金属与血肉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呲喇~”机械部件过载，冒出刺眼的电火花。
“每知道一个真相……”老陈的声音因为痛苦而颤抖，“就要失去一段关于她的记忆。”
林三酒僵在原地，看着老陈胸口嵌入碎片的地方渗出暗色的机油。
“我所坚守的一切已经不存在了！彻底忘记女儿长什么样子……”老陈的机械眼突然熄灭了一瞬，再亮起时，光芒黯淡了许多，“……不想你也变成我。”
这时，林三酒的目光落在了老陈机械臂的内侧。那里蚀刻复印一张泛黄的照片，边缘已经焦黑模糊。
照片上的小女孩戴着红领巾，笑容灿烂如夏日午后的阳光。她的左耳垂上，一颗细小的红痣清晰可见。
“小雨……”
这个生物特征，与林小雨的容貌完美重叠。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老陈每次看似追杀的时候，总是留有余地，锈铁册的红光从未真正锁定他的要害，射向自己脸上的清除红叉维持不到1秒″，还有那张总是欲言又止的脸……
林三酒踉跄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控制台。
左眼的疼痛在剧烈情绪波动下，居然奇迹般地平息了，而心中的某个地方正在破碎。他终于明白，老陈不是在追杀他，而是在用清算者的身份，替他承受着每一次记忆湮灭的代价。
老陈转身离去，机械关节发出沉重的摩擦声，每走一步都会掉下几个齿轮。背影在档案库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疲惫，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林三酒缓缓跪坐在地，手指无意间触到一片未被完全销毁的日志残角。他将其紧紧攥在掌心，仿佛那是最后的『存在』的证据。
b-7恢复了死寂，只有老陈远去的脚步声在空间里回荡，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黑暗的通道尽头。
林三酒看着掌心的残页，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难辨。他想起小雨最后一次对他微笑的样子，想起老陈机械臂上那张褪色的激光彩照，想起自己正在一点点失去的这些珍贵记忆。
“原来……记得她，也是一种罪。”
右眼属于人性的一滴眼泪滑落，低语在空荡的静谧空间里轻轻回荡，然后被更深的寂静吞没。
窗外，新沪市cbd的霓虹依旧闪烁，但在林三酒眼中，这个世界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他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在第七环带深处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在真相与记忆的认知废墟之上，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或者，等待着被这片废墟彻底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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