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宿舍，林晓梦把背包往床上一扔，整个人就瘫在了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打在铁皮遮阳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听得人心烦。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工资条，在桌上慢慢抚平。数字印得清清楚楚，可她还是不死心，拿出手机计算器又加了一遍。
3300+200+150=3650。减去扣掉的300块安全奖，再扣掉上个月漏检的200块罚款，这个月实发3150元。
她盯着这个数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三千一百五十块，在长浏市这样的城市，够干什么？
认命地叹口气，她拉开抽屉，拿出那个用了大半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梦想”两个字，是刚来这座城市时买的，现在看起来有点可笑。翻开本子，前半部分还记着些励志句子和工作心得，从中间开始，就全是密密麻麻的账目了。
这个月的固定开支写得明明白白：房租：1200，水电燃气：200，话费：100，交通卡充值：100，给妈妈寄：500
光是这些，就已经2100块了。剩下的1050元，要撑过整整三十天。她在“日常开销”那一栏停顿了一下，笔尖在纸上点了又点。最后写下：伙食费：600，日用品：100，应急备用：350
写完后她自己都笑了。六百块吃饭，平均一天二十，在物价飞涨的现在，怕是连顿像样的外卖都点不起。那三百五十块的“应急备用”，更是自欺欺人——上个月同事结婚随份子，早就把这个月的备用金预支掉了。
她把笔一扔，仰头靠在椅背上。天花板上的水渍又扩大了一圈，像一朵丑陋的花。这间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月租就要一千二，还是她和另一个女孩合租的。就这样，在城中村里已经算是“性价比高”的了。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这才想起晚上还没吃饭。打开外卖软件翻了翻，最便宜的麻辣烫都要二十五起送。犹豫再三，她还是关掉了App，起身去翻柜子。
柜子里只剩半包挂面，两个鸡蛋，还有一小把蔫了吧唧的小白菜。这是她上周买的，本来打算当宵夜，一直没舍得吃。
烧水，下面，打蛋，最后把洗好的青菜扔进去。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很快做好了。她端着碗坐在窗前，看着雨幕中模糊的街景，慢慢吃着。
面条有点糊了，鸡蛋也煮得太老。但她吃得很仔细，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毕竟，这是今天唯一的一顿正餐了。
吃完面，她习惯性地打开购物网站。收藏夹里那本《城市轨道交通应急处置案例》还在，打七折，三十五块八。她盯着看了好久，手指在“立即购买”上悬着，最后还是退了出来。
三十五块八，够她吃两天饭了。雨越下越大，敲打窗户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她起身关窗，看见楼下便利店门口，一个穿着快递服的小哥正在躲雨。这么晚了，他手里还提着好几个没送完的包裹。
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惨。至少，她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份稳定的工作——虽然钱少了点。
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现实的窘迫压了下去。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微信：“梦梦，钱收到了。你一个人在外别太省，该吃就吃，该花就花。”
她鼻子一酸，赶紧回：“妈，我这儿挺好的，工资够花。您别操心。”
放下手机，她又拿起那张工资条。薄薄的一张纸，却像有千斤重。这就是她每天站八个小时，忍受乘客的白眼、同事的排挤、公司的苛扣，换来的全部。
她想起上周在商场看中的那件外套，打完折二百八。她在试衣镜前转了又转，最后还是找了个借口没买。现在想想，幸亏没买，不然这个月真要喝西北风了。
也想起前两天班长说，公司要组织一次培训，自愿报名，但要交五十块钱资料费。她当时二话不说就拒绝了。现在却有点后悔——万一培训内容有用呢？
更让她焦虑的是，冬天快到了。她去年买的羽绒服已经不怎么保暖了，靴子也开胶了。这些都是必须要换的，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她在账本最后一页写下“待购物品”：羽绒服：？靴子：？厚毛衣：？每个项目后面都打了个问号。是啊，问谁呢？问老天爷什么时候能掉钱下来吗？窗外，雨声中夹杂着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这个城市永远这么忙碌，永远有人在下雨天的深夜奔波。
她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那种看不到希望的累。每天起早贪黑，兢兢业业，最后连本三十五块八的书都舍不得买。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桌上的手机又亮了，是同事在群里发聚餐的照片。红彤彤的火锅，摆满桌的菜品，大家笑得没心没肺。她默默设置了免打扰，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有些热闹是别人的，她只有这个下雨的夜晚，和一碗已经凉透的面汤。她拿起笔，在账本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无意识地画着圈。一圈，又一圈，像困住自己的牢笼。
明天还要上班，还要面对那些糟心的事，还要计算着每一分钱过日子。想到这里，她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雨还在下，滴滴答答，像在数着她所剩无几的青春，和越来越渺茫的希望。她站起身，把碗洗了，把桌子擦了，把明天要穿的制服熨平。做完这一切，她关掉灯，在黑暗中躺下。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可是对她来说，不过是旧日子的重复罢了。睡吧，她对自己说。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也不觉得难过了。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像极了这个城市对她最后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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