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车窗落在苏婉摊开的速写本上。林默开着车，余光瞥见她握着铅笔的手在纸上轻快游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极了苏菲以前窝在副驾上画他时的动静。
“去哪？”苏婉抬头问，睫毛上沾着点细碎的阳光。
“去看看护城河。”林默的声音很轻，“苏菲以前总说，秋天的护城河像打翻了的颜料盘。”
车子停在护城河边的林荫道上，岸边的柳树叶子开始泛黄，风一吹，就有细碎的金箔般的叶片飘进水里，荡起圈圈涟漪。苏婉找了张长椅坐下，翻开速写本，对着不远处凭栏而立的林默，又开始动笔。
林默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风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他望着河水的背影，挺拔又带着点落寞，像幅自带滤镜的画。苏婉的笔尖顿了顿，忽然想起苏菲婚纱照里，林默也是这样望着她，眼神里的温柔能漫过整条护城河。
她低下头，铅笔在纸上勾勒出他的轮廓——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唇线，还有那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指节分明的手。画着画着，笔尖不由自主地偏移，给他的嘴角添了点笑意，像苏菲总爱偷偷在他照片上画的小胡子。
“在画什么？”林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弯腰看她的速写本。
苏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合上，却被他按住了手。他的指尖温热，触到她微凉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
“画得挺好。”林默的目光落在画纸上，眼神里带着点惊讶，又有点复杂，“比苏菲画得像。”
苏菲以前总爱把他画成漫画里的夸张样子，眼睛画得特别大，鼻子画得特别挺，说是“艺术加工”。可苏婉的画，带着一种细腻的写实，连他望着河水时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怅惘，都捕捉到了。
“随便画画。”苏婉的脸颊有点发烫，抽回手，把速写本合上。
林默没再追问，只是在她身边坐下，望着河面上飘着的落叶，忽然说：“你刚才低头画画的样子，很像她。”
苏婉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接话。
“她也总爱在这种时候画画，”林默的声音带着点悠远的怀念，“阳光好的下午，或者下雨的晚上，拿着本子到处跑，说要把所有好看的东西都画下来，留着老了慢慢看。”
他转头看向苏婉，阳光落在她脸上，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那弧度、那眼神，和记忆里苏菲坐在画室里的样子，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她画过这里的柳树，说像老爷爷的胡子。”林默指着岸边的垂柳，语气里带着笑意，“还画过卖糖葫芦的大爷，说他的吆喝声比铃铛还好听。”
苏婉静静地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知道林默又在透过她看苏菲，可这次，她没有像上次那样觉得冒犯，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亲近感——原来，她们喜欢的东西，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
“前面有座石桥，苏菲总说站在上面能看到全城的风景。”林默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去看看？”
苏婉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上去。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握住她的手时，力道刚刚好，不会太紧，也不会让人觉得要松开。
走上石桥，风更大了些，吹乱了苏婉的头发。林默伸手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耳垂，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苏婉的脸瞬间红了，低下头看着桥面的石板，上面有岁月磨出的痕迹，像极了她此刻慌乱的心。
林默也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却在转头的瞬间，看到苏婉被风吹起的衣角——那是件浅米色的风衣，和苏菲以前最喜欢穿的那件，颜色款式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心跳忽然乱了节拍。
这些天，他总能在苏婉身上看到苏菲的影子：她喝咖啡时会加两勺糖，和苏菲一样；她笑起来时眼角会有个小小的梨涡，和苏菲一样；她走路时喜欢轻轻踮脚，好像总怕踩疼了地面，也和苏菲一样。
以前他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可现在站在这座石桥上，看着她泛红的耳垂和慌乱的眼神，他忽然分不清，那些重叠的影子里，有多少是苏菲，又有多少，是苏婉本身。
“林先生？”苏婉见他半天没说话，小声叫了一句。
林默回过神，喉结滚动了一下：“没什么。”他顿了顿，指了指远处的钟楼，“那里有个咖啡馆，苏菲以前总拉着我去坐一下午。”
苏婉点点头，跟着他往钟楼的方向走。手里的速写本被她攥得紧紧的，画着林默的那一页，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他的温度。
她知道林默还在想苏菲，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这个男人，带着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却在不经意间，让她动了心。
走到咖啡馆门口，林默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那本速写本，能送给我吗？”
苏婉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
她把速写本递给他，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目光落在那幅画上，眼神里有怀念，有释然，还有一种她读不懂的温柔。
阳光穿过咖啡馆的玻璃窗，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苏婉看着林默的侧脸，忽然觉得，或许做个影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这样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念着他，直到有一天，他能真正看到自己。
而林默握着那本速写本，指尖划过画纸上自己的轮廓，忽然想起苏婉低头画画时，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的阴影。那阴影里，好像藏着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让他心里那片因苏菲而起的荒芜，悄悄长出了一点嫩绿的芽。
他不知道这芽会长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只知道，和苏婉一起走在这些熟悉的地方，那些沉重的思念，好像变得轻了些，带着点淡淡的、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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