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的夜晚，比白日更多了几分朦胧诗意。
天幕是深邃的墨蓝，点缀着细碎的星子，一轮清冷的圆月高悬，将柔和的银辉洒满天地。
接天莲叶在月下泛着幽光，晚风拂过，带来莲叶摩挲的沙沙轻响，间或有一两声空灵的蛙鸣从水深处传来，更显夜的静谧。
白日的喧嚣与暗涌仿佛都被这月色洗涤，暂时沉淀下去。
沈嫣独坐在清荷苑延伸至水面的小露台上，并未修炼，只是静静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任由思绪飘飞。
日间几方人马的相继出现，墨天渊意味深长的话语，苏月璃隐含的提醒，都让她心绪难平。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沉思。
沈嫣回头，见慕容芷端着一只白玉托盘走来，盘中放着一壶新沏的灵茶和两碟精致的点心。
“见师妹房中无人，猜想你在此处。”慕容芷声音温柔，在她身旁的蒲团上跪坐下来，将托盘放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晚间露重，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她执壶斟茶，动作优雅流畅，氤氲的热气带着茶香升起。
她将一盏茶轻轻推到沈嫣面前，眸光如水：“白日里……受惊了吧？”
沈嫣接过茶盏，指尖感受到温热的瓷壁，摇了摇头：“还好。只是觉得，有些……身不由己。”
慕容芷了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心疼：“树欲静而风不止。但无论如何，灵枢峰永远是你的归处，我们……也都在。”
“我们”二字，她说得自然，却重重地落在沈嫣心上。
沈嫣抬眸看她，对上那双清澈包容的眼眸，白日里因各方关注而紧绷的心弦，似乎悄然松弛了一分。
“多谢师姐。”沈嫣轻声道。
两人不再多言，静静地并肩坐着，赏着同一片月色。
有些情谊，无需宣之于口，便已沉甸甸地存在。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道传讯符如流萤般飞来，悬停在沈嫣面前，其上萦绕着一丝熟悉的、带着些许霸道意味的混沌气息。
是沐瑶光。
沈嫣神识一扫，传讯内容直接在她脑海响起，带着那人特有的慵懒与甜腻：
“沈妹妹，月色这般好，独坐多无趣。姐姐在‘碎星坪’备了瑶池特有的‘百花酿’，香气醉人得很。
你若不来，这满坪月色、一壶佳酿，可就都要辜负了。”
语气娇媚，带着恰到好处的邀请，却比明晃晃的威胁更让人难以拒绝。
沈嫣蹙眉。慕容芷虽未看到传讯内容，但感受到那缕混沌气息，也猜到了七八分，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要去吗？”她轻声问。
沈嫣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她既相邀，避而不见，反倒显得刻意。”
沐瑶光的性子，她领教过，若是不去，不知还会想出什么别的法子。
“我陪你去。”慕容芷立刻道。
沈嫣摇摇头：“不必，师姐。她只邀了我一人。你且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慕容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叮嘱道：“万事小心。”
沈嫣点点头，起身理了理衣裙，化作一道清影，融入夜色之中。
碎星坪位于瑶池较高处，是一片开阔的平台，地上铺着不知名的莹白碎石，在月光下宛如星辰碎片。
沐瑶光果然在此，她并未坐在石凳上，而是慵懒地斜倚在一张不知从何处挪来的软榻上，身下铺着厚厚的雪白兽皮。
她今日换了一身绯色长裙，在月光下红得耀眼，更衬得肌肤胜雪。
见沈嫣到来，她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抬手斟了一杯酒。
那酒液在琉璃杯中呈现出梦幻的七彩光泽，香气馥郁。
“来啦？”她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将酒杯推向走近的沈嫣，“尝尝看，瑶池的百花酿，据说采集了百种仙花精髓，百年才得这一小坛。”
沈嫣在她对面的一张石凳上坐下，与她保持着距离，并未去碰那杯酒：“沐师姐相邀，不知所为何事？”
沐瑶光也不在意，自顾自抿了一口酒，眯着眼享受了片刻，才悠悠道：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看看你。”
她目光流转，在沈嫣身上细细打量。
“白日里人多眼杂，都没能好好说句话。沈妹妹，几日不见，你似乎又清减了些，可是在为何事烦忧？”
她语气亲昵自然，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沈嫣不为所动，语气依旧疏离：“有劳沐师姐挂心，我一切安好。”
“是吗？”沐瑶光轻笑，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美眸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深邃。
“可我听说，最近盯着你的人可不少。墨天渊那个伪君子，苏月璃那个装模作样的，还有姬家那个笑面虎……
沈妹妹，你就像那不小心落入狼群的小羊，让人看着就心疼。”
她伸出手指，轻轻划过琉璃杯的边缘，声音压低，带着诱惑：
“不如……到姐姐身边来？在道一圣地，没人敢动我沐瑶光护着的人。”
沈嫣抬眼，对上她势在必得的眼神，平静地回道：“沐圣女好意心领。不过，我是青玄宗弟子，自有师门庇护。”
“师门？”沐瑶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低低笑了起来。
“青玄宗固然不错，但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又能护你几分？
沈妹妹，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对你，是真心欣赏。你的天赋，你的特别，都不该被埋没。”
她的气息带着混沌的意味，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并不强势，却无孔不入，试图软化沈嫣的防备。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剑气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如同月华流淌，自然而温和地将那暧昧的氛围驱散了几分。
“沐师姐，好雅兴。”凌霜寒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已立在碎星坪边缘，白衣沐着月光，清冷如仙。
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目光平静地看向沈嫣，“慕容师妹担心你夜间受寒，让我送些热汤过来。”
她的到来恰到好处，打破了沐瑶光营造的封闭空间。
沐瑶光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很快掩去，慵懒地靠回软榻，把玩着酒杯：“凌师妹真是体贴入微。”
凌霜寒走到沈嫣身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盅冒着热气的灵菌汤，香气扑鼻。
她看向沈嫣，语气自然：“趁热喝些，暖暖身子。”
她的举动自然而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仿佛本就应该在此。
沈嫣心中微暖，点了点头，接过凌霜寒递来的汤匙。
沐瑶光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并未动怒，反而觉得更有趣了。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绯色长裙在月下划开优美的弧度。
“看来今夜是品不完这壶佳酿了。”她笑语盈盈，目光在沈嫣和凌霜寒之间流转。
“不过无妨，来日方长。沈妹妹，记住姐姐的话。”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嫣一眼，身形缓缓化作点点混沌光粒，消散在夜色中。
碎星坪上，只剩下沈嫣与凌霜寒，以及满坪清辉。
凌霜寒看着沐瑶光消失的方向，冰蓝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看向沈嫣，轻声道：
“她的话，不必尽信，但……也不可全然忽视。”
沈嫣捧着温暖的汤盅，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轻轻“嗯”了一声。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处。今夜瑶池的暗香，似乎格外撩动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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