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她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僵硬地站在原地，手心里那个小小的、滚烫的布娃娃仿佛有千钧重。
慕容芷的声音就在门外，温和依旧，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让所有的猜测、震惊和不敢置信汹涌而出，将她彻底淹没。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这个认知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反复冲击着沈嫣的神经。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
门外，慕容芷没有得到回应，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里那丝难以察觉的急切又明显了一分：“师妹？”
沈嫣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狂乱的心跳。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门边，颤抖着手，拉开了门栓。
门外的慕容芷，依旧是一身素雅衣裙，站在清冷的月光下。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沈嫣紧紧攥着的右手上，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又被更深的复杂情绪所覆盖——那里面有担忧，有歉意，或许还有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无措。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
沈嫣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那样看着慕容芷，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慌乱。
慕容芷也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
她没有立刻索要娃娃，也没有出言解释，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又像是在无声地承受着沈嫣目光的审判。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妙而紧绷的寂静。
晚风吹过，带来远处药田的沙沙声响，却更衬得这份寂静令人窒息。
最终，还是慕容芷先动了。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伸向沈嫣，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
“那个……是我的。可以……还给我吗？”
沈嫣像是被烫到一样，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将紧攥着的布娃娃塞回了慕容芷的手中。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微凉的掌心，那触感让她如同过电般迅速收回了手。
慕容芷接过娃娃，指尖极其珍惜地、细细地摩挲了一下娃娃身上那颗微光闪烁的“丹药”，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回了袖中，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做完这个动作，她才仿佛稍稍安心，重新抬眸看向沈嫣，唇边努力想牵起一个往常那般温婉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和苍白。
“吓到你了，抱歉。”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歉疚，“是我太不小心了。”
沈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依旧干涩发颤：
“师姐……那个娃娃……它……”她想问，那里面为什么会有她的气息？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问题太多太乱，她不知从何问起，更害怕听到那个早已心知肚明却又不敢面对的答案。
慕容芷看着她挣扎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她微微摇了摇头，打断了她未尽的话语，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恳求？
“师妹，”她唤道，目光清澈而深邃地凝视着沈嫣，“有些东西，或许不知道，会比知道更好。”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语气变得更加缓慢而认真：
“你只需要知道，无论过去如何，无论你是谁，在我这里，你只是沈嫣。
是那个会在丹房里忙碌一整天的师妹，是那个会照顾朵朵、关心林晚的师姐，是那个……值得被好好对待的人。”
她的目光温柔得像一汪春水，却又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澄澈和包容：
“这个娃娃，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旧日的念想，一个……祈愿平安的寄托。
它从未，也永远不会用于任何对你不利之事。相反，它存在的意义……是守护。”
“守护”两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又极重，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沈嫣的心上。
沈嫣怔怔地看着她，看着慕容芷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真诚、关切，以及那深藏其下的、复杂难言的情感。
所有的疑问、恐慌，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温柔而坚定的目光悄然抚平了。
她忽然明白了。
慕容芷不需要她的追问，也不需要她的承认或否认。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方式，告诉她：我知道你的秘密，我接纳你的全部，并且，我会守护你。
这是一种无声的告白，一种超越言语的理解和承诺。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冲垮了沈嫣心中的堤防，汹涌地淹没了她。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我明白了，师姐。”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低低地响起，“谢谢……谢谢你。”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最简单的一句。她知道，慕容芷懂。
慕容芷果然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比方才自然了许多，也真实了许多，带着一种卸下重担般的轻松和暖意。
她伸出手，像昨晚那样，极其自然地替沈嫣理了理鬓边其实并不凌乱的发丝。
“夜里风凉，别在门口站久了，早点休息。”她的指尖依旧微凉，动作却温柔得令人心醉。
“嗯。”沈嫣低低应了一声。
慕容芷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要将此刻的她牢牢刻印在心里。
然后，她不再多言，转身，缓步融入了月色之中。
沈嫣依旧站在门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也没有动弹。
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带来丝丝凉意，但她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暖融和平静。
那些关于身份认同的焦虑、被人知晓秘密的恐惧，似乎在慕容芷那温柔而坚定的守护誓言前，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去。月光从窗棂洒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慕容芷指尖拂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和淡淡的馨香。
（守护……吗？）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一直有这样一个人，用这样一种沉默而温柔的方式，注视着她，守护着她那缕连自己都几乎遗忘的过去。
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沈嫣无法准确定义。但它沉重而温暖，让她漂泊不安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悄然靠岸的港湾。
这一夜，没有雨，只有皎洁的月光和无声流淌的默契。
有些秘密，无需言明。
有些守护，心照不宣。
而有些悄然滋生的情愫，已在月华下悄然生根，静待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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