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脉兰的药效果然神奇。殷破军服下药液后，眉宇间的黑气虽未完全消散，却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死气沉沉地纠缠，他原本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的呼吸，也变得悠长平稳了许多，如同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这无疑给濒临绝望的众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然而，希望的光芒刚刚亮起，现实的阴影便再次笼罩。
陈五的伤势恶化了。
连日颠簸、高烧不退，加上弟兄惨死带来的巨大悲恸，彻底击垮了这个铁打的汉子。在沈默深入噬魂幽谷采集星脉兰时，他便已陷入深度昏迷，此刻气息微弱，伤口化脓，身体烫得吓人。
赵铁柱和王栓用尽了薛神医留下的、以及从朔风营士兵身上搜刮来的所有金疮药，却收效甚微。普通的药物，对于陈五这种心力交瘁、内外交煎的重伤，已然无力回天。
“五哥……五哥他……” 王栓这个同样硬气的汉子，此刻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无助地看向沈默。
沈默蹲在陈五身边，眉头紧锁。他尝试将一丝星轨尘光渡入陈五体内，那银灰色的力量虽能略微驱散一些侵入经脉的寒气与淤积的死气，却无法补充他近乎枯竭的生命本源，更无法抚平他神魂深处因巨大创伤而产生的裂痕。
陈五的情况，与殷破军不同。殷破军是外力侵蚀，而陈五，是身心俱碎。
“必须找到能补充生机、固本培元的灵药，或者……一位真正的医道圣手。” 沈默沉声道，心中却是一片沉重。在这荒无人烟的落星山脉深处，去哪里寻找这些？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星椋所在的洞窟深处。这个神秘的女子，或许知道些什么。
他让赵铁柱和王栓照顾好殷破军和陈五，自己再次走入那处洞窟。
星椋依旧在整理着她的草药，对于沈默的去而复返，她似乎依旧不感到意外，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
“星椋姑娘，” 沈默开门见山，“我的另一位同伴，生命本源枯竭，重伤垂危，寻常药物已无效用。不知这落星山脉中，可有能救他性命的灵物？或者，姑娘可有良策？”
星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身，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眸落在沈默身上，仿佛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焦灼。
“生命本源枯竭……”她低声重复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地脉血髓’或‘千年石乳’可补其本源，‘龙涎草’或‘九叶还魂草’可吊其性命。”
她报出的这几个名字，每一个都如同惊雷在沈默耳边炸响。地脉血髓、千年石乳、龙涎草、九叶还魂草……这些都是只存在于上古传说、甚至很多修士都认为早已绝迹的天地奇珍！其稀有程度，远比星脉兰更高！
看到沈默眼中闪过的震惊与黯淡，星椋继续道：“由此向东三百里，有一处‘坠龙涧’，传说有古龙陨落于此，其龙息滋养，或孕育有龙涎草。但那里是‘地火蜥蜴’的巢穴，其首领已近妖将级别，相当于你们人类的金丹修士。以你如今状态，十死无生。”
金丹修士！
沈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如今伤势未愈，实力最多恢复到先天中后期，面对相当于金丹期的妖将，确实毫无胜算。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陈五是为了掩护他们，为了殷破军才落到这步田地，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就此逝去。
星椋沉默了片刻，目光似乎穿透了岩壁，望向外面的陈五。
“他心神俱疲，哀莫大于心死。即便有灵药续命，若其自身求生之念已绝，亦是徒劳。”
这话如同冰水，浇灭了沈默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是啊，陈五亲眼看着那么多生死弟兄惨死在自己面前，这种打击，远比肉体的创伤更加致命。
洞窟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王栓带着哭音的惊呼：“先生！五哥……五哥他好像……不行了！”
沈默脸色骤变，猛地转身冲出洞窟。
只见陈五躺在担架上，身体微微抽搐，原本因高烧而潮红的脸色正在迅速褪去，变得如同金纸，气息如同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绝。赵铁柱和王栓跪在一旁，拼命呼喊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沈默一个箭步冲到陈五身边，半跪下来，毫不犹豫地再次将双手按在他的胸口，体内那银灰色的星轨尘光不顾自身消耗，如同决堤的江河般汹涌渡入！
“陈五！醒过来！”沈默低吼，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殷大人还需要你！北疆的弟兄们还在等着你！你的仇，还没报！那些死去的兄弟，还在看着你！”
他不仅仅是在渡入力量，更是在以自身坚定的意志，强行冲击陈五那趋于沉寂的心神！
“想想镇海营！想想刘都督！想想我们为什么要北上！你不能就这么放弃！”
银灰色的光芒在陈五体表流转，试图唤醒他枯竭的生机，驱散那浓郁的死气。赵铁柱和王栓也红着眼眶，嘶声喊着：“五哥！撑住啊！”
或许是沈默不顾一切的意志灌注，或许是部下们声嘶力竭的呼唤，又或许是陈五骨子里那股边军悍卒的不屈与对未尽责任的执念……
在气息即将彻底断绝的刹那，陈五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嗬嗬声，仿佛从无尽的深渊中挣扎着吸入了最后一口气！他那涣散的瞳孔中，竟重新凝聚起一点微弱到极致、却无比坚韧的光芒！
他活过来了！
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沈默不计代价的支撑，他硬生生从鬼门关抢回了一条命！
虽然依旧虚弱到极点，昏迷不醒，但那代表生机的气息，终于重新连接上了。
沈默长长舒了一口气，脸色因力量过度消耗而更加苍白，但他眼中却充满了欣慰。他收回手，对赵铁柱和王栓道：“用水化开半株星脉兰，小心喂他服下。星脉兰的星辉有安魂定魄之效，或能助他稳固心神。”
“是！先生！” 两人激动不已，连忙照办。
沈默站起身，望向东方，那里是星椋所说的“坠龙涧”方向。金丹妖将……十死无生……
他攥紧了拳头。
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只要他还活着，只要陈五还有一口气在，他就绝不会放弃寻找救治之法。
绝境之中，微光不灭。
这微光，是殷破军稳定的气息，是陈五抢回的一线生机，更是沈默心中那愈发坚定的、穿越这片死亡山脉、抵达北疆的信念。
他回到星椋的洞窟口，对着里面平静地说道：“多谢姑娘指点。”
洞内没有任何回应。
沈默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自己的同伴。
休息，然后，继续前进。
落星山脉的考验，远未结束。而他们的征程，也必将在这绝境之中，踏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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