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薄雾尚未在朱府的飞檐翘角间完全散去。
朱婉清已经坐在了临窗的榻上,手边是一盏热气袅袅的清茶,目光却落在小几上摊开的一本账册上。那并非府中的公账,而是她凭着记忆和零散线索,悄悄整理出的、属于她母亲嫁妆私产的一部分收支简录。
指尖划过纸页上一处墨迹略显不同的地方,朱婉清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就是这里了,城南那间绸缎庄,三个月的收益凭空少了一百两。一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恰好处在一个姨娘能动用、又不至于立刻引起父亲警觉的数额上。柳姨娘,还真是精打细算。
秋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道:“小姐,厨房把早膳送来了。另外,奴婢刚瞧见夫人。。。哦不,柳姨娘身边的钱嬷嬷,正往大厨房那边去,像是去查验今日的采买。”
钱嬷嬷?柳姨娘的左膀右臂,管着她院里的大小事务,最是精明刁滑,也是帮着柳姨娘打理那些见不得光银钱往来的心腹之一。
朱婉清眼神微亮,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她合上账册,语气平淡无波:“知道了。秋月,一会儿你陪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用过早膳,朱婉清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看书或是做针线,而是带着秋月,看似随意地在府中散步。她步履从容,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庭院中的花草,心里却计算着时间和路径。
果然,在通往大厨房必经的那条抄手游廊下,与刚从厨房出来的钱嬷嬷撞了个正着。
钱嬷嬷见到朱婉清,立刻堆起满脸的笑,规规矩矩地行礼:“老奴给大小姐请安。”只是那笑容里,带着惯有的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慢。
纵然这位大小姐近来似乎有些不同,但在钱嬷嬷看来,终究是个失了生母庇护、多年被姨娘拿捏的黄毛丫头。
朱婉清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困惑的笑容:“是钱嬷嬷啊,起来吧。正好遇见了,我这儿有件小事,心里正有点纳闷,也不知该问谁,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经的事多,或许能帮我琢磨琢磨?”
她的语气温和甚至带着点请教的味道,全然不见往日或懦弱或尖锐的模样。
钱嬷嬷心下诧异,面上却不显,忙笑道:“大小姐折煞老奴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老奴若是知道,定不敢隐瞒。”
朱婉清从秋月手中接过那本她自己整理的简录,轻轻翻开,指尖点在那处城南绸缎庄的条目上,眉头微蹙,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近日整理旧物,翻到些母亲留下的琐碎记录。偶然看到一笔关于城南‘锦云轩’的旧账,印象里母亲在世时,这铺子每季收益似乎都挺稳定。可我粗粗算了算,怎么觉着最近这三个月,账面好像有点。。。。。。嗯,似乎有点对不上数呢?平白短了些许。”
她抬起眼,目光纯净,仿佛真的只是不解其故:“我也就自己瞎看看,许是我记错了,或是算法不对?嬷嬷您见识广,可知道这铺子近来可是经营上有什么难处?或是市面行情如此?”
“锦云轩”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猝然劈在了钱嬷嬷的头顶!
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后背顷刻间渗出一层冷汗。那铺子!那笔钱!大小姐怎么会知道?还如此精确地点出了时间!那笔钱早已被姨娘挪去填了别的窟窿,账面上做得极其隐秘,自认为天衣无缝,她。。。。。。她是怎么发现的?!
巨大的惊恐攫住了钱嬷嬷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她下意识地想去瞄朱婉清手中的账本,想知道上面究竟还记了些什么。
“大、大小姐。。。。。。”钱嬷嬷的声音干涩发颤,勉强维持着镇定,“您、您怕是记错了吧?或是之前的记录有误?老奴。。。。。。老奴偶尔听姨娘提起府中产业,都说一切如常,并无什么难处啊。这账目之事,最是精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大小姐金尊玉贵,何必为这些琐事劳神?”
她语无伦次,试图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但是那苍白的脸色和慌乱的眼神,早已将她彻底出卖了。
朱婉清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恍然和轻松:“哦?原来是这般。看来果真是我算错了或是记混了。我就说嘛,母亲留下的产业,底下人都是精心打理惯了的,怎会出什么差错。”
她合上账册,递给秋月,仿佛真的就此放下了这点“小疑惑”,笑容温婉:“多谢嬷嬷替我解惑了。看来这看账理财的学问大着呢,我日后还需多学着点。嬷嬷去忙吧,我不打扰了。”
说完,她微微颔首,带着秋月,步履轻盈地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得到了答案便不再挂心。
留下钱嬷嬷一个人僵立在了原地,手脚冰凉,心惊肉跳。
直到朱婉清的背影消失在游廊的尽头,钱嬷嬷才猛地回过神来。巨大的恐惧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因为朱婉清那“轻易”放过的态度而更加发酵膨胀,她知道了!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那般精准地点出来,怎么可能只是巧合记错?她最后那话是什么意思?“日后还需多学着点”?她是不是要继续查下去?!
不行!
必须立刻告诉姨娘!
钱嬷嬷再也顾不上去管大厨房的采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转身,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朝着柳姨娘的院落狂奔而去,一路上心跳如擂鼓,满脑子都是“事情败露了”的惊恐。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假山石后,朱婉清悄然驻足,正冷眼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
秋月低声道:“小姐,她果然慌了,看样子是急着去找柳姨娘报信。”
朱婉清唇边的笑意彻底冷了下来,宛如冰棱折射寒光:“要的就是她慌。她不慌,怎么会主动去把那些见不得光的尾巴藏起来?又怎么会。。。在忙乱中,露出更多的马脚呢?”
她的目光锐利,仿佛已穿透亭台楼阁,看到了柳姨娘院里即将上演的那出惊慌失措、欲盖弥彰的好戏。
“走吧。”朱婉清转身,语气恢复平静,“鱼儿已经受惊,自己就会往网里撞。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着收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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