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堂的暖意和祖母沉甸甸的赏赐仿佛还在身侧萦绕,但一踏回自己清冷偏僻的院落,那份由外部权威带来的短暂温暖便迅速被现实的寒意所取代。
屋内只点了一盏孤灯,光线昏黄,将家具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显得有些森然。秋月将老夫人赏赐的锦盒和料子小心翼翼地收进箱笼最底层,又仔细检查了门窗,这才惴惴不安地退出去,在外间守夜。
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朱婉清褪去外衫,却毫无睡意。
她吹熄了灯,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任由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撒满了全身。
白日里的惊心动魄、绝地反转、众人的赞誉、祖母的认可、父亲的震怒、仇敌的惨败。。。。。。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掠过。若是寻常深闺少女,经历如此跌宕起伏的一天,怕是早已心潮澎湃,难以自持,或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或后怕不已。
但是朱婉清没有。
她的心,如同被这月光浸透,一片冰凉沉静。
胜利的快感只是短暂的。
她很清楚,今日的胜利,有多少侥幸的成分。
若非安王妃并非完全昏聩之人,若非那个神秘丫鬟小环恰好目睹并愿意挺身作证,若非她急中生智想到检查香囊的痕迹。。。。。。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她都将万劫不复。
这并非运筹帷幄的绝对胜利,而是一场刀尖上的豪赌。赌赢了,是侥幸;赌输了,便是尸骨无存。
而赌徒,不可能永远幸运。
柳姨娘和朱婉如今日惨败,被剥夺掌家权,禁足受罚,颜面扫地。但这绝不意味着她们会就此罢手。
正相反,经此一役,仇恨只会更深。
她们会像受伤的毒蛇,潜伏在暗处,舔舐伤口,等待着更致命的反扑。
她们在朱府经营多年,根基远比她深厚,暗中的爪牙不知凡几。
今日折损的,不过是最明面上的卒子。
还有父亲朱正弘。
他今日的震怒,有多少是因为女儿行差踏错,又有多少是因为损伤了他的官声和颜面?他对自己的维护,又有几分是出于父女之情,几分是迫于安王府的压力和祖母的态度?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利益至上,绝非可以依靠之人。
祖母的支持固然宝贵,但她年事已高,深居简出,不可能事无巨细地护着自己。更多的,是一种威慑和象征。真正的路,还是要靠自己一步步去走。
前路漫漫,遍布荆棘,且更加凶险。
今日之后,她不再是那个无人关注、可以随意拿捏的小透明。她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获得了些许资本和关注,但也成为了更显眼的靶子。无数双眼睛会盯着她,审视她,寻找她的错处。
下一步,该如何走?
朱婉清的目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如同淬火的寒星。
首先,是巩固内部。
这个院子,必须如同铁桶一般,再也无人能轻易伸手。秋月是忠心的,但是还不够。需要再物色一两个可靠的下人,或是用手段拿捏住现有下人的把柄,让他们不敢背叛。饮食起居,必须更加谨慎。
其次,是经济。
祖母的赏赐虽好,但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母亲那份庞大的嫁妆,必须尽快想办法收回。但这绝非易事,柳姨娘定然将那些田庄铺面牢牢攥在手里,安插了大量亲信。硬抢不行,需智取。或许可以从那些被柳姨娘打压、心怀怨恨的旧人入手?那张毛边纸上的信息,需要逐一核实。
再次,是信息。
今日小环的出现,给她敲响了警钟。在这深宅大院,信息就是性命。不能总是依靠运气和别人的“仗义执言”。必须建立自己的信息网络,哪怕最初只是最简陋的、只能听到些碎语闲言的渠道。府内各处的动静,尤其是凝香院和父亲书房的,需格外留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自身的强大。
这副身体还是太弱,需要继续调养,最好能悄悄习些强身健体甚至防身的技巧。心智也需不断磨砺,这个时代的规则、人情往来、甚至阴谋算计,她需要更快地适应和学习。知识就是力量,原主留下的书籍太少,或许可以想办法从祖母那里或外界获取更多。
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谨慎谋划。
复仇不是一蹴而就的痛快,而是一场漫长而煎熬的博弈,需要的是耐心、智慧和绝对的实力。
她想起前世被推下楼顶的绝望,想起原主在荷花池中窒息的冰冷。
仇恨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冷静的思考中燃烧得更加深沉、更加炽烈。只是它不再浮于表面,而是内敛于胸,化作了每一步前进的燃料和动力。
月光缓缓移动,照亮了她放在膝上的手。手指纤细苍白,却缓缓收紧,握成了拳头。
力量微小,但意志坚定。
从明日开始,从每一件小事开始。
一点点地收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一点点地蚕食敌人的阵地,一点点地积蓄力量。
直到有一天,足以掀翻这令人窒息的牢笼,让所有亏欠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夜更深了。
万籁俱寂,唯有更漏滴答,规律地响着,如同计时的鼓点,催促着前行的人。
朱婉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最后一丝波动也归于平静,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决心。
她站起身,重新点燃油灯。
微弱的光亮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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