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的碎裂声如同冰面绽开，细密而持续，在死寂的石窟中格外刺耳。那弥漫开的古老苍茫气息，并非邪恶，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悲凉与威压，仿佛来自时光长河的尽头。
插入铜哨的孔洞处，幽蓝的光芒并未消失，反而内敛下去，化作一道凝实的、如同实质般的光柱，笔直地射向石窟顶部不知名的深处。光柱周围，祭坛的裂纹中，开始渗出丝丝缕缕乳白色的雾气，雾气带着奇异的馨香，与之前那腐朽香料味截然不同，闻之令人精神一振，连那些陷入疯狂的护卫眼神都清明了几分。
混乱的精神冲击，随着祭坛的裂开和这白雾的出现，竟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幸存的护卫们面面相觑，惊魂未定，纷纷看向他们的主心骨——萧绝。
萧绝以剑拄地，勉强支撑着身体，抹去嘴角的血迹。他的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裂开的祭坛和冲天的光柱，以及光柱源头那枚已然看不见的铜哨。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精纯的力量正在被引动、被唤醒，这股力量的性质，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力量都不同，更古老，更……接近本源。
【钥匙……真的开启了什么……】
【这力量……并非邪异……反而……】
【慕容氏……皇陵……果然藏着惊天之秘！】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沈月凝。
沈月凝依旧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祭坛。铜哨脱手而出的瞬间，那股拉扯她的吸力便消失了。此刻，她体内沸腾的血液渐渐平复，但一种更深层的、仿佛与这片天地、与那裂开的祭坛产生了某种玄妙联系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她能“听”到那光柱中流淌的、庞大而古老的能量韵律，能“感觉”到脚下大地深处传来的、细微却坚定的震动。
就在这时——
“轰隆隆——！”
整个北邙山，仿佛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比之前祭坛排斥萧绝时更加猛烈！碎石和尘土从石窟顶部簌簌落下！
“地龙翻身？！”有护卫惊呼。
“不……不是……”沈月凝喃喃道，她“听”到了，这不是普通的地震，而是某种……封印松动、格局改变引发的天地共鸣！是那铜哨，那“蚀骨之钥”，真正触动了这皇陵，不，是触动了这片山川大地的某种核心禁制！
“此地不宜久留！”萧绝当机立断，强压下伤势，厉声道，“所有人，原路撤回！快！”
他看了一眼那依旧稳定存在的白色光幕（影壁之力），又深深看了一眼祭坛和沈月凝，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虽然秘密近在眼前，但引发的动静太大，而且情况未知，首要任务是保住有生力量，尤其是……沈月凝这把刚刚证明了其无可替代价值的“钥匙”！
护卫们得令，立刻搀扶起伤员，准备沿着来路撤退。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之际——
“现在想走？恐怕晚了。”
一个清冷、带着一丝奇异韵律的女声，突兀地在石窟中响起。声音并非来自入口的光幕之后，而是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又或者，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心底！
众人骇然四顾！
只见那祭坛冲起的光柱旁，乳白色的雾气缓缓汇聚，竟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着繁复古老白色裙裾的女子虚影！那虚影看不清面容，唯有身姿窈窕，气质空灵缥缈，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她仿佛亘古便存在于那里，与这祭坛、这光柱、这整个皇陵融为一体。
“守陵之灵？！”有见识广博的老护卫失声叫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与敬畏。
白色虚影并未理会他人，那模糊的面容似乎“看”向了沈月凝。
“流淌着罪血的后裔……你终于……带来了‘启明之钥’……”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沧桑感，直接在沈月凝脑海中响起，“但，时机未至，封印尚未完全破除，‘阴影’仍在窥伺……汝等惊醒了它，也惊醒了……我。”
罪血？启明之钥？（是指铜哨？）阴影？（阴影之蛇？）时机未至？
信息量巨大，让沈月凝头脑发胀。
“你是何人？‘影壁’与你何干？”萧绝强撑着伤势，踏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视那白色虚影。他虽受伤，气势却不减分毫。
白色虚影微微转动，似乎“看”向了萧绝。
“外来的王者……你的身上，有‘它’厌恶的气息……也有……一丝微弱的‘约定’之光……”虚影的声音依旧清冷，“我乃‘不朽之壁’的守护灵之一，依循古老的契约，守护此地，直至‘启明’再现，‘罪赎’完成。”
不朽之壁！守护灵！契约！
这一切，竟然真的存在！
“此地即将封闭，隔绝内外，以延缓‘阴影’的感知。”白色虚影继续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尔等外人，速速离去。至于你……”
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沈月凝身上。
“身负罪血与钥匙，你的命运已与此地相连。留下，接受你的宿命，或者……带着未尽的因果离开，但‘阴影’的追猎，将永无止境。”
留下？接受宿命？离开？永被追猎？
这根本不是选择！而是赤裸裸的胁迫！
沈月凝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她看向萧绝，看向那裂开的祭坛，看向那神秘的白色虚影。
皇陵的秘密近在眼前，关乎她的身世，关乎慕容氏的过往，也关乎那诡异的“阴影之蛇”。留下，可能揭开一切，也可能万劫不复。离开，看似安全，却要永远活在未知的威胁和萧绝的掌控之下。
萧绝也陷入了沉默。他脸色阴沉，显然在急速权衡。皇陵的秘密对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但这突然出现的守护灵和未知的风险，让他不得不谨慎。更重要的是，沈月凝……这把“钥匙”，他绝不能放手！
就在这时！
“噗——”
萧绝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晃了晃，竟是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他之前硬扛祭坛反噬，又强行动用力量，伤势终于全面爆发！
“王爷！”护卫们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
白色虚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模糊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
“看来，你的守护者，无法带你做出选择了。”她的声音再次在沈月凝脑中响起，“做出你的决定吧，罪血的后裔。是留下，面对你的过去与未来，还是……跟随这垂危的王者，回到那纷扰的尘世，继续你那看不到希望的囚徒生涯？”
石窟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顶部落下的碎石越来越大。出口处的白色光幕也开始微微波动，似乎外面的“影壁”之力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时间，不多了。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沈月凝身上。
是选择未知却可能蕴含自由的古老宿命？
还是回到已知却充满压抑与危险的现实牢笼？
沈月凝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萧绝冰冷的眼眸，太后的恶意，阿史那云的诅咒，林叙白温和却无奈的脸，顾大夫担忧的眼神，惊澜可能所在的浔阳……还有，那枚脱手而出的、灼热的铜哨。
然后，她猛地睁开眼。
眼底，所有的犹豫、恐惧、彷徨，尽数褪去。
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如同涅盘重生般的——
决绝。
她抬起头，看向那白色的守护虚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崩塌前夕的石窟中：
“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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