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城南,万籁俱寂。废弃的水月庵隐在荒草与夜色中,残破的庵门像一张噬人的巨口,透着一股阴森死气。
时若独自一人,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她能感觉到青穗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缀在后方,这让她心中稍安。
推开吱呀作响的庵门,院内杂草丛生,残垣断壁在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正殿的方向,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跳动的火光。
时若定了定神,握紧袖中的银针,缓步向正殿走去。
殿内佛像蒙尘,蛛网遍布,只有佛龛前点着一支白烛,烛光摇曳,映照出一个背对着门口、穿着宽大黑色斗篷的身影。那奇异的脂粉混合药草的气息,在这里愈发浓郁。
“你来了。”一个略显沙哑、刻意压低的女声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我来了。”时若停在殿门处,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阁下是谁?约我前来,所为何事?”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一抹艳红的嘴唇。她手中把玩着一枚戒指,戒面上那颗不大的青金石,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我是谁不重要。”黑衣女子声音平淡,“重要的是,彩蝶死了。下一个,或许就是你。”
“为何是我?”时若冷静地问。
“因为你太多事了。”女子向前走了一步,烛光在她兜帽下的阴影中跳跃,“你不该救柳家那小子,更不该引起苏家、顾家的注意。你安安分分在相府里烂掉,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时若瞬间明了,此人并非柳氏派来的,柳氏还没那么大的能量和胆子。她针对的,是自己“医术”带来的声望和人脉。
“彩蝶是你杀的?”时若直接问道。
“一个棋子,用完了,自然该弃了。”女子语气漠然,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替我往苏老夫人和顾老夫人的饮食里,加了点‘佐料’,可惜……都被你坏了事。”
时若心中巨震!原来彩蝶的“最后一件事”,竟是向苏、顾两位老夫人下毒!而自己阴差阳错,不仅治好了苏老夫人,还为顾老夫人调理身体,无形中破坏了她的计划!
难怪她会恨自己入骨!
“你想毒害两位老夫人?为何?”时若强压心惊,追问。
“这就不是你能知道的了。”女子冷笑一声,“你只需要知道,你挡了路,就必须被清除。十里坡那个废物没能解决你,算你命大。但今夜,你没那么好运了。”
她话音未落,时若便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至少有三人,从不同的方向围拢过来,封住了她的退路。这些人行动无声,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地来吗?”时若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身上那股‘梦陀萝’混合‘珍珠粉’的香气,虽然用其他香料掩盖,但瞒不过我的鼻子。长期接触此物,虽能保持肌肤细腻,却会侵蚀神智,令人易怒多疑,夜间尤甚。阁下近日,是否常觉心悸失眠,视野偶尔模糊?”
那女子的身形猛地一僵!把玩戒指的动作也顿住了。时若的话,显然戳中了她的隐秘!
“你胡说八道什么!”女子声音陡然尖利了几分,带着一丝被说破心事的恼怒。
“是不是胡说,阁下自己清楚。”时若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将袖中的迷药粉扣在指尖,“此毒入骨,非寻常药石可解。若不及早诊治,恐有失明癫狂之险。阁下今日若动了我,这普天之下,恐怕再无人能解你此毒!”
这是心理战,也是缓兵之计。她在赌,赌这个身份不凡、注重容貌的女子,对自己的身体和性命看得极重!
果然,那女子沉默了,周身杀气起伏不定。围拢过来的杀手也暂时停住了脚步,等待她的指令。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异变再生!
“嗤嗤嗤!”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从殿外袭来!目标并非时若,而是那几名围堵她的杀手!
“呃啊!”
几声短促的惨叫,三名杀手应声倒地,喉咙或心口皆插着乌黑的短弩箭,一击毙命!
“什么人?!”黑衣女子惊怒交加,猛地转身看向殿外。
只见萧逐渊一身玄色劲装,手持长剑,如同暗夜修罗般立于院中,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身影。他身后,是数名同样黑衣劲装、气息凛然的护卫,为首的正是凌肃。
“动我的人,问过我了么?”萧逐渊的声音比这夜风更冷,他一步步走入殿内,目光如冰刃般扫过那黑衣女子。
时若看到他出现,心中莫名一松,但听到那句“我的人”,又觉得有些异样。
黑衣女子看到萧逐渊,兜帽下的脸色剧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惧:“是……是你?!你怎么会……”
“很意外?”萧逐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以为,你那些鬼蜮伎俩,能瞒得过谁?”他的目光落在女子手中的青金石戒指上,“‘青蚨’的人,手伸得太长了。”
青蚨?时若记下了这个名字。
“撤!”黑衣女子当机立断,不再纠缠,猛地将手中一个球状物砸向地面!
“砰!”一声闷响,大量浓密刺鼻的白烟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遮挡了所有视线。
“小心烟有毒!”时若立刻屏息提醒。
萧逐渊反应极快,一把拉住时若的手腕,将她迅速带离烟雾中心,退到殿外廊下。
待烟雾稍散,殿内早已空无一人,那黑衣女子和杀手的尸体(除了被弩箭射杀的)都已不见踪影,只留下那支仍在燃烧的白烛,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诡异香气。
“追!”凌肃一声令下,几名护卫立刻追踪而去。
萧逐渊这才松开时若的手腕,低头看她,眉头微蹙:“明知是陷阱,还敢独身前来?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他的语气带着责备,却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时若定了定神,挣脱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袖,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至少现在我知道,想杀我的人,来自一个叫‘青蚨’的组织,并且,她们试图毒害苏、顾两位老夫人。”
她将刚才与那女子的对话,以及关于“梦陀萝”混合“珍珠粉”的推断,简明扼要地告知了萧逐渊。
萧逐渊听完,眼神愈发深邃:“‘青蚨’……一个活跃在南境与京城之间的神秘组织,专司情报、暗杀、下毒等阴私勾当。看来,她们所图非小。”他看向时若,“你推断出的那毒药,很有用。那女人身份不低,极可能是‘青蚨’在京城的重要头目之一。”
他顿了顿,补充道:“十里坡那具尸体,指甲里的靛蓝丝絮,经查证,正是来自‘青蚨’中层成员特有的服饰。那尸体,很可能是一个任务失败或试图叛逃的‘青蚨’成员。”
线索在此刻串联了起来!
十里坡无名尸是“青蚨”成员,彩蝶被“青蚨”收买下毒,自己被“青蚨”列为清除目标……这一切的背后,都指向了这个神秘而危险的组织!
“她们为何要毒害苏老夫人和顾老夫人?”时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萧逐渊目光幽深地看向皇宫的方向,声音低沉:“苏老大人是帝师,虽已致仕,但在清流中威望极高。顾家是清流领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这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引发朝局动荡……其目的,不言而喻。”
时若倒吸一口凉气。这已不仅仅是后宅阴私,而是涉及朝堂倾轧、动摇国本的惊天阴谋!
而她,无意中介入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看来,我们真的有‘共同的敌人’了。”时若看向萧逐渊,夜色中,她的眼眸亮得惊人。
萧逐渊与她对视,唇角微勾:“现在,愿意合作了吗?”
时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是那黑衣女子匆忙撤离时,不慎掉落的一小片衣角,深紫色的锦缎,边缘绣着极其繁复精致的金色缠枝莲暗纹。
她将衣角递给萧逐渊:“查查这个。或许,能更快找到她。”
萧逐渊接过那片衣角,指尖摩挲着那独特的绣纹,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好。”
水月庵的夜风依旧冰冷,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已悄然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试探与防备,到此刻,一种基于共同目标和危险而建立的、脆弱的信任与合作关系,终于初步达成。
而隐藏在幕后的“青蚨”,也因今夜之事,正式浮出了水面。一场更大的风雨,即将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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