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楼梯仿佛没有尽头，螺旋向上，将机房里的枪声和怒吼暂时甩在脚下。冰冷的金属台阶在狂奔的脚步下发出空洞的回响，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肺部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背后伤口在剧烈运动下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浸湿了破烂的衣物，但林海此刻完全感觉不到，肾上腺素的狂潮支撑着他麻木的四肢。
赵志强拖着昏迷的技术员，动作依旧迅猛，但额角的青筋暴起，显示着他体力的巨大消耗。王胖子连滚带爬，几乎是被林海和阿娣轮流推着向上。阿娣依旧如同不知疲倦的幽灵，在前方引路，偶尔停下判断方向，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上下方的动静。
“不行了……真跑不动了……”王胖子在又拐过一个平台后，彻底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胖脸憋得发紫。
“不能停！他们肯定会封堵所有出口！”赵志强低吼，声音嘶哑。
阿娣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下方的追兵声音似乎被楼层隔开了一些，但并未远离，而且隐约能听到其他方向传来的、调动人员的呼喝声。
“走这边！”她猛地推开楼梯间一扇标有“设备层 - 严禁入内”的厚重防火门。
门后是一条更加狭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通道。粗大的通风管道、纵横交错的线缆桥架和锈蚀的水管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机油的味道。这里显然是设施维护层，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
“这里监控少，管道复杂，能暂时躲一下。”阿娣语速很快，带着他们钻进管道之间的缝隙，找到一个由几个废弃大型电机围成的、相对隐蔽的角落。
五人（加上昏迷的技术员）挤在狭窄的空间里，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外面追捕的喧闹声变得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布。
寂静，带着血腥味和背叛气息的寂静，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王胖子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双手抱着头，发出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呜咽：“李丹……李丹她……陈萱那个贱人！她为什么要这样？！”
没有人能回答他。
赵志强将技术员扔在角落，自己则靠在一个电机上，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匕首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的目光，第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冰冷，射向站在阴影里的阿娣。
林海靠着冰冷的金属壁，缓缓滑坐在地。背后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但远不及心中的冰冷和混乱。陈萱的背叛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信任的根基。她是谁？她一直以来的柔弱和恐惧都是伪装吗？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那份数据……
而阿娣……她似乎对陈萱的背叛并不意外。
“你早就知道。”林海抬起头，声音沙哑，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直视阿娣。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阿娣隐藏在乱发后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反射着应急灯幽绿的光，平静得令人心寒。
“我提醒过你们。”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不带丝毫波澜，“不要相信任何人。”
“包括你？”赵志强冷冷接口，匕首的尖端微微抬起，对准了阿娣的方向。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王胖子吓得停止了呜咽，惊恐地看着对峙的两人。
阿娣面对赵志强隐含威胁的姿态，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的嗤笑：“如果我想害你们，在码头，在红树林，在地下管网，我有无数次机会。不必等到现在。”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林海：“陈萱的身份，我有所猜测，但不确定。她不是普通的‘货物’，也并非完全站在财阀一边。她有自己的目的，那份数据，对她同样重要。只是……她选择了更直接，也更肮脏的方式。”
“什么目的？”林海追问。
“活下去。或者，复仇。”阿娣的回答模棱两可，“在这里，每个人的目的都很简单，只是手段不同。”
她的话无法完全打消疑虑，但暂时缓解了紧绷的气氛。赵志强缓缓放下了匕首，但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
“现在怎么办？”王胖子带着哭腔问，“数据被抢走了，李丹也在她手里……我们……”
“数据拷贝了92%。”林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不完整，但并非毫无价值。关键是，我们手里还有他。”他指向角落里昏迷的技术员。
“他是钥匙。”阿娣接口，“有他在，我们或许还有机会进入其他区域，或者……解读已获得的部分数据。陈萱拿走的硬盘没有解密密钥，短时间内她也无法使用。”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追兵在外面，我们被困在这里。”赵志强指出残酷的现实，“食物，水，药品，我们什么都没有。”
的确，他们弹尽粮绝，伤痕累累，被困在这钢铁迷宫的一角。
林海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昏迷的技术员，扫过惊魂未定的王胖子，扫过眼神冰冷的赵志强和深不可测的阿娣。猜忌和绝望如同跗骨之蛆，在不断蚕食着这个临时团队的凝聚力。
他必须做出决断。
“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林海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却坚定的力量，“阿娣，除了原路返回，还有没有其他离开地下设施，或者通往相对安全区域的路径？”
阿娣沉默着，似乎在权衡。几分钟后，她缓缓开口：“有一条路。很危险，但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的选择。”
“哪里？”
“通过维护通道，可以抵达岛屿的地下供水系统主泵房。”阿娣指向通道更深处的黑暗，“那里有直接排向大海的巨型泄洪管道。理论上，可以通过那里离开地下，进入岛屿背面的海域。”
泄洪管道？通往大海？
“管道里情况未知，可能有滤网，可能有逆流，甚至……可能有他们饲养的某些‘清洁生物’。”阿娣的语气带着警告，“而且，出口在哪里，是否安全，我无法保证。”
又一个赌上性命的选择。
留在设备层，迟早会被搜出来。尝试走泄洪管道，九死一生。
林海看向赵志强和王胖子。赵志强眼神狠厉，点了点头。王胖子脸色惨白，但看着林海的目光，最终还是颤抖着点了点头。
“走管道。”林海做出了决定。
就在这时，角落里昏迷的技术员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似乎快要醒来了。
赵志强立刻上前，用布条重新勒紧了他的嘴，并用剩余的胶带将他的手脚捆得结结实实。
“带上他。”林海下令，“他可能是我们最后的筹码。”
阿娣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通道深处。林海和赵志强架起被捆成粽子的技术员，王胖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
设备层的通道更加复杂难行，需要不时爬过障碍，或者从狭窄的缝隙中挤过。灰尘扑面，蛛网粘身，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传来了巨大的、持续的水流轰鸣声！空气也变得潮湿起来。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广场般的泵房出现在眼前！数台如同史前巨兽般的抽水机组沉默地矗立着，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水池，浑浊的水流在其中翻滚，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而在泵房一侧的墙壁上，赫然有着三个直径超过两米的、黑漆漆的圆形管道口，如同巨兽的喉咙，吞噬着部分水流，奔涌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这里，就是泄洪管道入口！
巨大的水流声掩盖了一切，冰冷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皮肤起栗。
希望与死亡，再次在这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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