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幽灵出洞，暗夜无声
洞穴内沸腾的士气与悲壮的呐喊，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闸门截断。当“朔月”行动队三十五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密道那幽深的黑暗中后，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紧绷的寂静。火把依旧在燃烧，映照着一张张凝固着期盼、忧虑与恐惧的脸庞。所有的喧嚣都内化为心脏沉重的搏动，所有的目光都仿佛穿透了岩石，追随着那支潜入夜幕的小队。
方腊没有回到石榻，他就站在原处，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庞万春安排好了洞口的防御，也肃立在一旁，拳头不自觉地紧握着。韩冲早已带着最得力的助手，通过另一条险峻的小径，攀上了鹰嘴岩，那里将成为这次行动的眼睛。赵普的后勤司人员，则默默地将准备好的伤药、担架和热水放置在密道出口附近，气氛凝重得如同守灵。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拉长、扭曲。每一息都像是一年。
子时初刻（23:00）。
这是计划中行动队出发的时刻。洞穴内无人入睡，甚至连重伤员都强撑着，竖着耳朵捕捉任何一丝来自外界的声响。然而，只有洞穴深处偶尔传来的水滴声，以及火把燃烧的噼啪，衬托着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们如同被遗忘在时间缝隙里，外面那个杀机四伏的世界，此刻与他们仅有一壁之隔，却又遥远得如同另一个时空。
子时三刻（00:45）。
预计抵达潜伏点的时间。方腊闭着眼睛，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全身的感官都处于最敏锐的状态。庞万春忍不住来回踱了两步，又强迫自己停下。没有人说话，一种无形的压力随着时间流逝而累积。成功潜入了吗？有没有被暗哨发现？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丑时正（01:00）。
乙队清除暗哨的关键节点。方腊的眼睛倏地睁开，望向密道的方向，尽管什么也看不到。洞穴内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韩冲在鹰嘴岩上，应该正用他那架简陋的“千里眼”（打磨过的水晶片）死死盯着西北角的方向。没有约定的火光信号传来——这是好消息，意味着至少到目前为止，行动仍在隐秘进行。
丑时一刻（01:15）。
破坏栅栏的时刻。这是行动中第一个可能发出较大声响的环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方腊的指尖微微陷入掌心。一息，两息，十息……时间缓慢地爬行，想象中的断裂声或警报声并未传来。那无声的煎熬，几乎要磨断人的神经。
丑时二刻（01:30）。
甲队突入！最危险的阶段开始了！三十五条性命，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随时可能消融。方腊依旧站立不动，但额角已然见汗。庞万春的指甲掐进了肉里。整个洞穴，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等待着那决定命运的信号——要么是敌营冲天的火光，要么是……绝望的寂静。
等待。漫长的等待。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突然！
一直如同石雕般的方腊，猛地抬起了头，目光锐利地投向洞穴顶部的某个方向，那里有极细微的通风缝隙。几乎同时，庞万春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耳倾听。
不是声音，是一种……感觉。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透过厚重的岩壁隐隐传来。紧接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木材燃烧的焦糊气味，顺着通风缝隙钻了进来，极其稀薄，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是麻布、粮食和油漆混合燃烧的特有气味！
几乎在气味传来的下一刻，守在鹰嘴岩下备用联络点的斥候，如同鬼魅般窜了进来，压抑着极度的兴奋，声音颤抖地低报：“鹰嘴岩信号！西北角！火起！多处火头！”
成了？！
这两个字如同闪电，瞬间劈中了洞穴内的每一个人！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股狂喜的浪潮险些冲破压抑的堤坝！有人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欢呼出声；有人激动得浑身发抖，热泪盈眶；庞万春猛地一挥拳头，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方腊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了一口气，那一直紧绷如弓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更加锐利，抬手示意众人保持安静。
火起，只是第一步。行动队能否安全撤回，才是真正的考验。敌营现在必然大乱，但混乱中也充满了更多的不可预知的风险。
时间继续流逝，但气氛已然不同。那微弱的焦糊气味似乎浓了一点点，证明火势在蔓延。所有人的心，又悬在了行动队撤退的路上。
寅时初（03:00）——计划中的全员撤回时间，到了。
密道出口处，赵普带着人已经做好了接应准备。方腊和庞万春也移步到了附近。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那条黑暗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裂缝。
一息，两息……十息……
没有动静。
一刻……两刻……
依旧没有动静。
刚刚升起的希望，如同被冷水浇淋，迅速冷却。狂喜褪去，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人们的心脏。难道……难道……
就在绝望即将蔓延开来的前一刻，密道的黑暗中，终于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岩石的窸窣声！
一个，两个，三个……模糊的人影开始从黑暗中踉跄着浮现！
是乙队“夜枭”小组的人！他们身上带着血迹，衣衫被刮破，但眼神依旧锐利，对着迎上来的人急促地低语：“后面……快接应……有伤员！”
紧接着，更多的身影涌了出来，大多是甲队的成员，很多人身上烟火色浓重，有人搀扶着同伴，有人几乎是爬出来的。黑熊是最后几个出来的之一，他半边脸被熏得漆黑，盔甲上沾着凝固的血浆和灰烬，他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猛地回头，对着黑暗的密道低吼：“快！都出来！堵上口子！”
当最后一名浑身是血、被两人抬着的重伤员被拖出密道，并由后勤司的人迅速接手后，庞万春和黑熊几乎是同时吼道：“封口！”
预先准备好的石块被迅速塞回，泥土掩上，那条通往生与死的通道被再次隐藏。
直到此时，所有人才敢稍微放松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清点人数，出击三十五人，归来……三十二人！三人永远留在了那片燃烧的敌营之中。
没有人欢呼胜利，一种混合着悲痛、疲惫、以及劫后余生复杂情绪的氛围弥漫开来。但看着这些虽然狼狈不堪、却带着敌军辎重燃烧证据（烟火色、缴获的少量箭矢）归来的勇士，看着他们眼中那未曾熄灭的火焰，所有人都明白——
幽灵已然出洞，并在那暗夜无声之中，给了强大的敌人一记凶狠的撩阴腿！他们成功了！他们活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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