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剥离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风无极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极其奇异的状态。
他没有实体，只是一个由银灰色数据流与粉色灵光交织而成的、勉强维持着树形轮廓的虚影，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流淌着暧昧光晕的粉色云海之上。云海之中，隐约有靡靡仙音传来，带着撩人心魄的魔力，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在他虚影之外，无法真正侵蚀他的意识核心。
正前方，一座由暖玉雕琢、轻纱曼舞的华美亭台，如同海市蜃楼般悬浮在云海中央。亭中，一道曼妙绝伦的身影，正慵懒地斜倚在锦榻之上，纤纤玉指把玩着一只琉璃盏，盏中琥珀色的仙酿微微荡漾。
正是苏妙音。
她似乎早已等候多时，此刻抬起那双足以让众生沉沦的美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风无极这奇特的“树形神魂”。
“风顾问，”她红唇轻启，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却直抵风无极的神魂深处，“别来无恙？或者说……这般形态，对汝而言，算否‘无恙’？”
风无极稳住心神，努力让虚影显得凝实一些，传递出清晰的神念：“劳圣女挂念。能得圣女再次垂青，已是风某侥幸。不知圣女此番相召，所为何事？”
他开门见山，不想过多寒暄。在这位心思如海的圣女面前，任何多余的表演都可能弄巧成拙。
苏妙音轻笑一声，抿了一口仙酿，不答反问：“风顾问觉得，吾合欢宗这‘欲海幻境’，比之你那‘丙-七号观察区’，如何？”
风无极神念平静：“各有千秋。观察区破败荒凉，却胜在真实自由。此处华美无双，却如镜花水月，终是幻境。”
“哦？真实自由？”苏妙音美眸流转，似笑非笑，“被规则禁锢，与草木蝼蚁为伍，朝不保夕，这便是风顾问所求的真实自由？”
“至少，规则尚存缝隙，蝼蚁亦有生机。”风无极不卑不亢，“总好过身陷囹圄，生死皆操于他人之手。”
“呵呵……”苏妙音放下琉璃盏，坐直了身子，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风顾问倒是看得通透。那汝可知，如今仙界，规则崩坏在即，缝隙将成鸿沟，蝼蚁……唯有在巨兽的脚掌落下前，寻得新的依靠，方有一线生机。”
她玉手轻挥，粉色云海翻涌，幻化出种种景象：
有仙盟总部灵光黯淡，各方仙官争执不休；
有镇魔渊前线魔气滔天，修士死伤惨重；
有各大宗门厉兵秣马，互相提防，甚至暗中摩擦；
还有……一些模糊的、仿佛在黑暗中进行着的秘密交易与结盟。
“看吧，”苏妙音声音带着一丝蛊惑，“旧日的秩序正在崩塌，新的棋盘已经铺开。仙盟自顾不暇，神霄剑宗等所谓正道泥足深陷。而这，正是我合欢宗，也是风顾问你这等‘异数’崛起的最佳时机！”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风无极的神魂虚影：“吾再问汝一次，可愿入我合欢宗？不必你立刻宣誓效忠，只需挂个‘客卿’之名。宗门可为你提供庇护，助你修复神魂，甚至……为你寻一具合适的道体，让你重获新生！而你所需付出的，仅仅是你那……对于规则异乎寻常的‘理解’与‘运用’之能。”
条件更加具体，也更加诱人。客卿身份，意味着更大的自由度和更少的束缚。修复神魂，重获道体，更是直接击中了风无极目前最迫切的需求！
风无极心神剧震，但他强行压下冲动。他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圣女厚爱，风某受宠若惊。”他神念依旧平稳，“只是，风某区区一戴罪之身，残魂一缕，何德何能，值得圣女与合欢宗如此投资？圣女所欲，恐怕不止是风某这点‘微末之技’吧？”
苏妙音欣赏地点点头：“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不错，吾看中的，并非你现在的能力，而是你的‘潜力’，以及你身上所承载的……‘变数’。”
她站起身，走到亭台边缘，俯瞰着下方翻涌的粉色云海：“天道有常，亦有无常。此次‘天律核心’沉睡，规则紊乱，便是最大的‘无常’。而你，风无极，一个本应在劳改中耗尽余生，甚至早已该死的罪徒，却偏偏在规则崩坏的缝隙中，不仅未死，反而与规则产生了深度的、连吾都无法完全理解的‘纠缠’与‘异变’。”
她回过头，目光仿佛能穿透风无极的神魂虚影：“你就像一枚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或许微小，却可能引动更深层的变化。吾与合欢宗，需要的正是你这种能打破既定轨迹的‘变数’。投资你，便是在投资一种未来的‘可能性’。”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更何况，你以为你还有多少选择？留在那废园，下次绿办考核，你又能侥幸过关？妖魔之祸蔓延，你那破地方能独善其身？仙盟若彻底崩溃，秩序真空之下，你这般‘异常’，只会是各方势力最先捕捉或清除的目标！”
句句诛心，直指风无极面临的最残酷现实。
风无极沉默了。苏妙音说得没错，他看似在废园经营得有声有色，实则根基浅薄，危机四伏。没有强大的外力介入，他迟早会在这乱世洪流中被碾碎。
合欢宗，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可能是目前唯一可见的、能提供庇护和资源的“风险投资方”。
“圣女……需要风某做什么？”他最终问道，这意味着他心动了。
苏妙音满意地笑了：“很简单。第一，接受客卿身份，必要时，需以合欢宗客卿的名义行事。第二，继续你在那废园的‘研究’，尤其是对规则紊乱的‘适应’与‘利用’，所有成果，需与宗门共享。第三……”
她手一翻，一枚新的、更加复杂精致的紫色玉符出现在她掌心。
“此乃‘同舟符’，乃宗门秘宝。将其融入你那具树身载体，可建立稳定连接。平时不会干扰你，但在宗门需要时，可通过此符向你传递指令，或提供远程支援。当然，若你遭遇致命危机，亦可凭此符向宗门求援。”
风无极看着那枚紫色玉符，心中凛然。这哪里是什么客卿信物，分明是个加强版的监视、控制与传讯装置！一旦接受，就等于在脖子上套了个项圈！
接受，还是拒绝？
接受，意味着暂时的安全与资源，但也将彻底绑在合欢宗的战车上，失去部分自主权。
拒绝，则可能立刻恶了苏妙音，失去这个潜在的盟友，独自面对未来的狂风暴雨。
风无极的神魂虚影微微波动，显示出他内心的挣扎。
良久，他缓缓传递出神念：“风某……可以接受客卿身份，亦可共享研究成果。但……这‘同舟符’，可否暂缓？风某习惯独来独往，不喜约束。况且，我那载体状态特殊，贸然融入外物，恐生不测。”
他选择了讨价还价，试图保留最后的底线。
苏妙音似乎早有所料，并不动怒，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风顾问倒是谨慎。也罢，此符便先寄存在吾处。待你何时觉得需要了，再开口不迟。”
她将紫色玉符收起，又道：“既为客卿，宗门也不会亏待你。首批资助，稍后会通过你怀中那枚信符，传送至你那废园。包括一些滋养神魂的‘安神香’，固本培元的‘百草丹’，以及……一部适合灵植修炼的《乙木化生诀》基础篇，或许对你那些‘小伙伴’有点用处。”
资助清单让风无极心中一动。这些东西，正是他目前急需的！尤其是《乙木化生诀》，如果能让他手下的灵植们修炼，整体实力必将提升一个台阶！
“多谢圣女！”这一次，他的感谢真诚了不少。
“不必言谢，互利互惠而已。”苏妙音摆摆手，“记住，风客卿，乱世已至，好自为之。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给吾带来更多……惊喜。”
说完，她袖袍一挥。
风无极感觉那股牵引之力再次传来，他的神魂虚影不受控制地被拉拽，瞬间脱离了这片粉色云海，沿着来时的路径，飞速倒退！
眩晕感再次袭来。
当他重新恢复感知时，意识已经回归了那具焦黑、沉重、却莫名让他感到一丝安心的树身载体。
废园依旧死寂，月光清冷。
仿佛刚才那场决定未来走向的神魂会晤，只是一场幻梦。
但风无极知道，不是。
他“看”向自己胸口，那枚粉色玉符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微光的储物袋虚影。
合欢宗的“第一期投资”，已经到了。
而他风无极，这条几经沉浮的咸鱼，也终于在这乱世棋盘上，找到了一个暂时落子的地方。
只是这棋子，最终会走向何方，是成为弃子，还是……反客为主？
风无极感受着体内那缓慢流淌的生机，和脑海中系统那微弱的运行声，意念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合作可以……但想完全掌控我？”
“没那么容易……”
这劳改，看来是要升级成“仙界无间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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