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的脚步轻若无物,如同暗夜中滑行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逼近沉沦于噬心魔雾核心的凌烬。
浓郁的紫色雾气在她身周温顺地分开、流转,不仅无法侵蚀她分毫,反而如同臣服般滋养着她那双深紫的、缓缓旋转的魔纹瞳孔,使其幽光更盛。面具遮掩了她大半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冰冷、探究,带着一种剖析猎物般的专注,牢牢锁定在凌烬因极致痛苦而剧烈颤抖的身体上。
噬心魔雾,源自血宴魔姬的恶趣味造物,其可怕之处并非直接杀伤,而是直指神魂本源,挖掘并放大受术者内心最深沉、最不愿触及的恐惧记忆,构筑出几乎无法凭自身意志挣脱的真实牢笼。无数强者并非死于力竭,而是亡于心魔反噬,神魂在无尽的恐惧轮回中自我湮灭。
影很好奇。好奇这位被“那位大人”特别标注,甚至不惜动用她这颗隐藏极深的棋子也要近距离观察的“寂灭劫体”,其灵魂深处究竟埋藏着怎样的梦魇。是尸山血海?是众叛亲离?还是……更为古老禁忌的片段?
她伸出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更为精纯的紫雾,缓缓点向凌烬的眉心——那里是识海门户,也是心魔幻境与现实的交汇点。通过魔雾为媒介,她将能窥见凌烬此刻所沉沦的幻境景象,甚至能间接影响其进程。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凌烬皮肤的刹那——
“呃……啊——!!!”
凌烬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源于灵魂最底处的痛苦嘶吼!那声音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野兽般的绝望与疯狂!
幻境之中,凌烬的世界已然彻底崩塌。
他不再是那个冷静隐忍的青年,而是重新变成了那个在飞升台被无数触手侵蚀同化吞噬的可怜飞升者,似乎他后面所有的逃亡都成了一场梦幻,从未发生过。
冰冷的触手勒入皮肉,四周是扭曲晃动的、散发着贪婪与狂热目光的身影(那些身影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浓雾里,唯有那种被当作器物审视的感觉清晰无比)。无数尖锐的探针刺入他的四肢百骸,抽取着血液,灌注着某种冰冷死寂、充满毁灭气息的诡异能量,意图同化他,吞噬他。
剧痛!撕裂灵魂的剧痛!
每一次能量灌注,都仿佛将他的身体和灵魂一同碾碎,再强行重塑!骨骼在哀鸣,血肉在湮灭又重生,皮肤下浮现出那诡异而熟悉的墨绿鳞片与寂灭星图……
破碎模糊的低语如同魔咒,反复冲刷着他几近崩溃的意识。
他挣扎,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我”被一点点剥离、改造,消亡!
然后画面陡然切换!
又变成年少时,家族突发状况,被外敌屠戮。
冲天的火光!剧烈的爆炸!破碎的禁制光芒如同流星般四散!
一个模糊却无比温暖的身影,用尽最后的力量将他推离那片深渊火海……“活下去……烬……逃……”
那声音,是他绝望世界中唯一的光,可他看不清那张脸。
但下一刻,这光也被无尽的黑暗与追杀所吞噬……永无止境的逃亡………成为废矿工,之后一步步踏入修行界至高,鲜血……麻木……世界冰冷彻骨……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双清澈的、带着担忧的琉璃色眼眸上……那是他在漫长黑暗逃亡中,罕见的一丝温暖与牵绊……
但,这丝温暖也在他眼前被恐怖的、无法形容的攻击瞬间湮灭、化为飞灰!
“不——!!!”
幻境中的凌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现实中,他的身体反应更为剧烈!
那条因幻境刺激而魔气汹涌的左臂,其上焦黑的死皮与墨绿鳞片骤然爆发出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寂灭灰芒!这股力量充满了暴戾、毁灭、不受控制的疯狂意味!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从凌烬左肩传出!那条手臂仿佛拥有了自己独立的意识,不再是凌烬身体的一部分,而是化为了某种渴望毁灭与杀戮的魔物!
在影微微收缩的魔纹瞳孔注视下,凌烬那条魔化的左臂猛地屈起,五指扭曲成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力量,狠狠地——抓向了他自己的胸膛!
嗤啦——!
衣袍瞬间被蕴含寂灭之力的利爪撕裂!
下一刻,那尖锐的、覆盖着鳞片的指甲已然刺入皮肉!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破碎的衣襟和那诡异的手臂!
剧烈的疼痛似乎反而刺激了凌烬的一丝神智,让他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凝滞,脸上挣扎痛苦的神色更加扭曲,仿佛两个意识在体内疯狂争夺主导权——一个是沉沦心魔求死解脱的自我,另一个是求生本能主导的寂灭魔体!
“凌烬!”远处,陷入自身心魔挣扎的玄璃,似乎被凌烬那充满绝望的嘶吼和自残的恐怖气息所触动,琉璃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她用尽全部力气,发出一声虚弱却焦急的呼喊,“醒醒!这不是真的!是……是影的幻术!”
她的声音如同投入汹涌波涛的一颗小石子,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灵魂迷雾的力量,那是琉璃心对心神力量的天然感应与微弱干预。
然而,这声音并未能立刻唤醒凌烬,反而像是刺激到了正在窥探的影!
影的眉头猛地一蹙!玄璃的突然干扰和那声“影的幻术”,让她意识到情况可能出现变数。
“多事!”影冷哼一声,指尖加速点向凌烬眉心,她必须立刻完成探查!
但,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
异变再起!
凌烬那刺入胸膛的魔化左爪,似乎触碰到了什么隐藏于他血肉深处的东西!
嗡——!!!
一股远比寂灭之力更加古老、更加苍茫、更加深邃恐怖的意志碎片,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凶兽,被这自残的行为和外在的窥探意念猛然惊醒了一丝!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但其位阶之高,足以撼动人心!
“!!!”
影的指尖在距离凌烬眉心不足半寸的地方猛地僵住!她那深紫的魔纹瞳孔第一次骤然收缩到了极致,旋转几乎停止,其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透过魔雾的链接,她“看”到的不再是凌烬个人的恐惧记忆碎片!
在那一片混沌与痛苦的景象深处,她惊鸿一瞥地“看”到了——
无尽的虚空崩塌,星辰如同尘埃般湮灭!一条无法形容其庞大与恐怖的巨兽?或者说是一条“法则”的显化?的模糊轮廓,在纪元终结的哀歌中破碎!它的无数碎片如同陨星,洒向无数濒临毁灭的世界……
其中一枚最为核心的、蕴含着“终结”与“开端”双重意蕴的碎片,裹挟着残存的、冰冷死寂的意志,撕裂时空,坠向一个不起眼的小界……
……然后,是被精心设计的“巧合”……一个天赋绝伦却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一场惨绝人寰的灭门之祸……一个隐藏在幕后、引导着一切的模糊黑影,其气息竟让影感到一丝熟悉的心悸……最终,是那枚碎片,被以某种逆天秘术,生生“嫁接”融入了少年濒死的身体……然后,少年开始了初入修行界的逃亡之旅。
……这才是……寂灭劫体……真正的来源?!
并非天生,而是……人为制造的、承载了纪元终结碎片力量的……容器?!
这惊世骇俗的真相碎片如同亿万雷霆,狠狠劈入影的意识深处!让她瞬间心神失守,甚至连魔纹瞳的吸收都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而几乎是同时——
“吼——!!!”
一声狂暴无比、并非完全属于凌烬的怒吼,猛地从凌烬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那股被惊醒了一丝的、古老恐怖的意志碎片,虽然只是一闪而逝,重新隐没,但其爆发出的气息,却如同君王降临,瞬间反客为主,强行压制住了肆虐的噬心魔雾对凌烬核心神魂的侵蚀!
更重要的是,这股至高无上的意志碎片,对外来的、试图窥探它的“蝼蚁”,表达了本能的、极致的愤怒与排斥!
轰——!!!
一股无形却磅礴无比的反噬之力,沿着影尚未完全切断的魔雾链接,如同毁灭洪流,狠狠冲入了她的识海!
“唔!”
影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如遭重击,猛地向后踉跄退去!指尖萦绕的紫雾瞬间溃散!她那双深紫魔纹瞳孔中光芒乱闪,旋转变得混乱,一丝鲜血竟从她的面具之下缓缓渗出!
她眼中充满了惊魂未定与滔天巨浪般的震惊!
她窥探到的秘密,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甚至超出了“那位大人”可能给出的预估!寂灭劫体的真相,竟是如此骇人听闻!而那股意志碎片的反噬……
“哇!”她再也忍不住,又喷出一小口瘀血,气息瞬间萎靡了不少,看向凌烬的目光彻底改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忌惮和……一丝恐惧。
而此刻,由于古老意志碎片的短暂苏醒和爆发,强行干扰了噬心魔雾的核心侵蚀,再加上玄璃那声蕴含琉璃心力量的呼唤如同种子般在心底发芽……
凌烬猛地睁开了眼睛!
暗金色的瞳孔之中,不再是纯粹的痛苦与疯狂,虽然依旧充满了血丝和劫后余生的剧烈波动,但最深处,已然重新燃起了冰冷的、属于他自身意志的火焰!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依旧刺入胸膛少许、鲜血淋漓的魔化左爪,又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瞬间锁定在了正踉跄后退、气息紊乱、面具染血的影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的伪装、试探、阴谋,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你——!”凌烬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却带着滔天的杀意和怒火,“对我做了什么?!”
几乎在他怒吼出声的同时,因他挣脱幻境、意志重新主导,那沉寂一瞬的寂灭之力再次轰然爆发,这一次,不再是失控的魔化,而是带着他冰冷愤怒的、有意识的驱动,如同黑色的风暴,向着四周的紫色魔雾以及眼前的影,无情地席卷而去!
记忆的牢笼被打破,留下的,是赤裸裸的、亟待清算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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