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光如渊,自倒悬巨钟洒落,将叶尘全身笼罩。那光不似日月之辉,亦非星火之芒,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审视,冰冷、幽邃,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心神最隐秘的角落。
祭坛之上,风止,声灭,九根残柱静默如墓碑。唯有那幽蓝火焰,在钟影下微微跳动,映照出叶尘孤绝的身影。他的断命刀依旧横于胸前,刀锋微颤,似在回应某种无形的压迫。
“心渊之问……”那古老声音再度响起,却不再自虚空传来,而是直接在叶尘识海中炸开,如钟鸣九响,震得神魂嗡鸣。
“你,为何而来?”
不是问你欲何求,也不是问你欲斩谁。而是——为何而来。
一字一句,皆如刀刻,直指本心。
叶尘双目微眯,眉心一缕金黑交织的命纹悄然浮现。他知道,这一问,非同寻常。这不是试炼肉身、意志或刀意,而是对“我之存在”的终极叩问。若答错一字,心神崩裂;若犹豫一瞬,执念反噬;若虚言半句,魂火焚身。
他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他早已问过自己千百遍。
可每一次,答案都不同。
幼时,他是为活下去而战。母亲被带走那一夜,雪落无声,他跪在祠堂外,咬破嘴唇发誓:总有一日,我要踏碎这天,掀了这宗门!
少年时,他是为复仇而活。林风死在断剑之下,血染黄沙,他抱着那具尚有余温的躯体,怒吼着要让所有欺辱过他们的人,血债血偿!
后来,他是为变强而走。踏上葬渊之路,踏入归墟边缘,他一路斩敌破障,只为手中之刀,能斩开那扇封锁真相的大门。
可现在……
他站在守渊者的祭坛上,面对倒悬之钟,面对那缕幽蓝魂火,面对自己一路走来的血与火、恨与痛,忽然觉得——这一切,真的只是“复仇”二字可以概括的吗?
“嗡——!”
识海骤然震荡!
归墟碑第九碑轰然震动,一股无形之力自碑中涌出,竟不是护他,而是将他整个神识猛然抽出体外!
刹那间,天地崩塌,现实褪去。
他坠入了一片无边的虚渊。
脚下是翻涌的黑雾,头顶是破碎的星河,四面八方,皆是扭曲的记忆残影。而在这深渊中央,立着一座由心念凝聚而成的石台,台上三道光影缓缓浮现,一问一答,直指本心。
第一道光影,是少年的他。
那是一个雪夜,茅屋外风雪呼啸,屋内油灯摇曳。母亲躺在病榻上,面色苍白如纸,一只手紧紧攥着年幼叶尘的手,声音微弱却坚定:“尘儿……答应娘,好好活着,别报仇……别让仇恨毁了你……”
年幼的叶尘跪在床前,泪流满面,却死死咬着牙:“娘……我不活!我要变强!我要让他们都死!”
光影定格在那一刻——母亲闭眼,泪落如雨。
“你听到了吗?”那光影忽然开口,声音如风中残烛,“她临终前,最怕的不是死,而是你被仇恨吞噬。”
叶尘站在虚渊中,拳头紧握,指甲掐入掌心。
“我……听到了。”他低声道。
“那你为何还要来?”光影质问,“她若泉下有知,见你执刀踏血,一路杀戮,魂牵梦绕皆是复仇二字,她会高兴吗?她会安息吗?”
“住口!”叶尘怒喝,刀意冲起,金黑光芒在虚渊中炸开,“你懂什么?!他们将她活活折磨致死!执法堂当众抽魂炼魄!我若不报,天理何在?!”
“可你报了,又如何?”光影冷笑,“杀了他们,她就能活过来吗?杀了整个宗门,她就能睁开眼看你一眼吗?”
叶尘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是啊……杀了所有人,母亲……也回不来了。
虚渊中,风声呜咽,似有无数亡魂在低语。
第二道光影缓缓浮现——那是林风。
他依旧穿着那件染血的青衫,胸口一道贯穿伤,鲜血未干。他站在石台另一侧,眼神复杂地看着叶尘,有痛惜,有责备,也有……怜悯。
“叶尘。”他开口,声音沙哑,“你终于走到了这里。”
“林风!”叶尘瞳孔一缩,下意识上前一步,“你……你还活着?”
“我早已死了。”林风摇头,“死在你没能救我的那一刻。”
叶尘脚步顿住,心如刀绞。
“你怪我?”他低声问。
“我不怪你。”林风叹息,“我只恨你……走上了我不愿你走的路。”
“什么路?”
“执念成魔之路。”林风抬手指着他,“你口口声声说为母亲复仇,为真相而战,可你心里,真的只有这些吗?你享受杀戮,享受别人跪在你刀下颤抖,享受那种‘我终于变强了’的快感!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想救娘的少年,你……成了你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放屁!”叶尘怒吼,断命刀猛然出鞘,刀锋直指林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们!为了母亲!为了你!为了所有被葬渊吞噬的人!”
“可你看看你自己!”林风厉声喝道,“你眼中只有恨,只有杀,只有刀!你可曾想过,若母亲看到你如今的模样,她会心痛到何等地步?!”
叶尘浑身剧震,刀锋微颤。
他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如鲠在喉。
他……真的变了。
从那个跪在雪地里无助的少年,变成了如今手握断命、斩尽仇敌的修罗。他杀了太多人,踩着无数尸骨前行,甚至……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平静地看日出,是什么时候。
“你……错了。”叶尘忽然低声道,声音沙哑,“你不懂我。”
“那你告诉我,你为何而来?”林风逼问。
“为了……斩断锁链。”叶尘抬头,眼中金黑交织,如星河倒卷,“为了掀开葬渊的真相,为了打破那群高高在上者的谎言!为了……带她回家!”
“回家?”林风冷笑,“她已魂飞魄散,归墟吞噬,你拿什么带她回家?!”
“我拿这把刀!”叶尘猛然抬手,断命刀直指心口,“我拿这条命!我拿这一身血!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叶尘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逆天而行,逆命而战!哪怕魂飞魄散,哪怕永堕心渊,我也要——带她回家!”
“轰——!”
虚渊震动,黑雾翻腾,星河崩裂!
第三道光影浮现。
那不是人,而是一面镜。
镜中倒映的,是叶尘自己。
但那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未来的他——一身黑袍,白发如雪,眼瞳漆黑如渊,手中断命刀染满鲜血,身后尸山血海,万灵哀嚎。他站在归墟殿顶,俯视苍生,嘴角挂着冰冷的笑,仿佛已成魔主。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镜中人开口,声音与他一模一样,“踏碎山河,诛尽仇敌,最终却成了你曾发誓要斩杀的暴君?你真的以为,你还能回头吗?”
叶尘死死盯着那镜中人,呼吸沉重。
他知道,那不是幻象。
那是他若继续沉沦于仇恨,终将走向的终点。
“我……不想那样。”他低声道。
“可你已经在路上了。”镜中人冷笑,“你每杀一人,心就冷一分;每踏一阶,执念就深一分。你口口声声说为母复仇,可你早已分不清,究竟是为她,还是为自己心中的不甘与愤怒!”
“闭嘴!”叶尘怒吼,刀锋猛然斩向镜面!
“铛——!”
刀锋与镜面相撞,火花四溅,镜面却纹丝不动。
“你斩不断自己的影。”镜中人淡淡道,“你逃不脱自己的心。”
叶尘喘着粗气,双目赤红,识海如风暴席卷。三问如三把刀,一把剖开他的过去,一把刺穿他的现在,一把直指他的未来。
他动摇了吗?
动摇了。
可动摇,不等于屈服。
“是,我恨。”他忽然笑了,笑声低沉,却带着铁血般的决绝,“我恨那些害死母亲的人,我恨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强者,我恨这不公的天地!我恨到夜不能寐,恨到每次闭眼,都能听见她的哭喊!”
他缓缓抬起断命刀,刀尖不再指向镜中人,而是——直指自己心口!
“可我从未忘记初心!”他怒吼,声音如雷霆炸裂,“我叶尘,生于尘埃,长于苦难,但我从未低头!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成为魔,不是为了成为神,而是为了告诉这天地——凡人,也能逆命!”
“我来葬渊,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救赎!”
“我斩仇敌,不是为了快意恩仇,而是为了不让下一个母亲,再死在儿子面前!”
“我执刀前行,不是为了成魔,而是为了——守住心中最后一丝光!”
“我意不悔!!!”
“轰——!!!”
一声怒吼,如开天辟地!
断命刀猛然刺入自己心口!
不是真刺,而是以刀为引,以心为誓!
刹那间,虚渊崩塌,三道光影同时炸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那面镜子轰然碎裂,镜中魔影发出不甘的嘶吼,最终湮灭于黑暗。
识海之中,归墟碑第九碑金光暴涨,竟浮现出一行古老铭文:**“心渊不陷,执念不堕,刀心通明,可入葬渊。”**
与此同时,祭坛之上,倒悬巨钟猛然一震!
“咚——!!!”
一声钟响,响彻九幽!
幽光褪去,黑雾翻卷,那中央的幽蓝火焰骤然升腾,化作一道人形虚影,披着残破的守渊者长袍,双目空洞,却带着一丝……欣慰。
“你……通过了。”那虚影低语,“心渊之问,不在于答案,而在于诚心。你未说谎,未逃避,未屈服。你以刀指心,以血明志……你,有资格继续前行。”
叶尘站在祭坛中央,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却目光如炬。
他缓缓拔出断命刀,刀锋滴血——那是他以神识割裂执念所化的血。
“我叶尘,从不后悔走过的路。”他抬头,望向葬渊深处,声音低沉却坚定,“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是九死一生,是天地不容……我也要走下去。”
“因为——”
他握紧刀柄,一字一句,如刀刻石:
“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回家。”
祭坛震动,九根石柱中最后一道锁链悄然断裂,化作黑灰飘散。那幽蓝火焰缓缓收缩,最终沉入祭坛深处,仿佛在为他的意志让路。
而就在此时,识海之中,归墟碑第九碑上,竟缓缓浮现出一枚残缺的印记——那是一枚戒指的轮廓,与他手中的上古神戒,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守渊者的真正试炼,从来不是斩断外物。”叶尘闭上眼,感受着那印记与神戒之间的共鸣,“而是斩断内心的枷锁。”
他睁开眼,刀锋一扫,指向葬渊深处。
“接下来——”
“我,要你们,全都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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