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中午,缓缓滑向黄昏。
天边的云层,不知何时,变得厚重而压抑,如同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山谷上空。
木桩上,只剩下了最后的十人。
他们每一个人,都代表着全军区侦察兵最顶尖的意志力。
疼痛和疲劳,对他们而言,早已麻木。
此刻支撑着他们的,是一股纯粹的、不愿倒下的信念。
他们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半休眠”状态,将所有的精神,都收敛于内,对抗着身体即将崩溃的本能。
然而,地狱的考验,从不会如此温和。
“呼——”
一阵狂风,卷着沙石,呼啸而来!
气温,骤然下降!
紧接着,豆大的、冰冷的雨点,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砸在众人的身上,砸在他们脚下的木桩上!
“糟了!”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雨水,让本就光滑的木桩,变得湿滑无比!
狂风,则在不断地破坏着他们的身体平衡!
而冰冷的雨水,更是如同千万根钢针,刺入他们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疯狂地掠夺着他们体内最后的一丝热量!
“噗通!”
一名菜鸟,在一次剧烈的身体晃动后,再也无法稳住身形,从木桩上摔了下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熊山那庞大的身躯,此刻反而成了累赘。
他在狂风中,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孤舟,摇晃得比任何人都厉害。
他咬碎了钢牙,脸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才勉强没有掉下去。
木桩上,只剩下了最后的五人。
林锐、秦峰、熊山,以及另外两名意志力同样恐怖的尖兵。
蝎子站在雨幕中,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那张冷硬的脸。
他看着那五个依旧在苦苦支撑的身影,特别是那个从始至终都稳如磐石的林锐,眉头,皱得更深了。
物理上的折磨,似乎已经对这些人,失去了作用。
那么……就该动用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武器了。
“把东西拿上来。”他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一名老兵,撑着伞,提着一个密封的军用邮包,快步走到了蝎子身边。
蝎子接过邮包,走到了木桩阵前,任由雨水将邮包打湿。
“你们,很不错。”他的声音,穿透了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入了剩下五人的耳中,“你们是真正的硬汉。但是,硬汉,不是没有感情的石头。”
他缓缓地,撕开了邮包的密封条,从里面,拿出了一叠被塑料袋精心包裹着的信件。
“家书。你们最亲近的人,写给你们的信。”
“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女朋友,或许还有你们的妻子……她们在信里,诉说着对你们的思念,担忧着你们的安危,期盼着你们的归来。”
蝎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像一条毒蛇,钻进了每个人的心房。
“现在,我再给你们一个选择。”
“谁想听听,家人都对你说了些什么,就自己走下来。我会,亲口,把信念给你听。”
“然后,你就可以拿着这封信,去洗个热水澡,吃一顿饱饭,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明天,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他们身边。”
这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五人那早已被绷到极限的精神世界里,轰然炸响!
家!
那是他们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最温暖的地方!
熊山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那双铜铃般的大眼里,瞬间布满了血丝!
“第一个,18号,马强。”
蝎子抽出第一封信,缓缓念道:“强子,我的儿子,你在部队还好吗?你爸天天看天气预报,说你那边要降温了,让你记得多穿衣服,别冻着……妈给你织的毛衣,你收到了吗……”
蝎子念得很慢,很清晰。
那个名叫马强的菜鸟,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
当蝎子念到“妈等你过年回家”时,他再也支撑不住,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妈——!”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从木桩上跳了下来,跪倒在泥水里,嚎啕大哭!
蝎子将信,扔到了他的面前。
“拿着它,滚。”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每一封家书,都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这些铁血硬汉最脆弱的心防。
很快,木桩上,只剩下了三个人。
林锐、秦峰、熊山。
“熊山。”蝎子的目光,落在了那座摇摇欲坠的铁塔身上,“你的信,是你妹妹写的。她说,她考上大学了,是你最想让她去的那一所……她说,她很想你,想让你参加她的开学典礼……”
“别念了……”熊山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她说,她不要什么英雄哥哥,她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家……”
“我让你别念了!!”
熊山猛地发出一声怒吼,双目赤红,巨大的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再也无法保持平衡!
“噗通!”
他重重地,摔进了泥水之中。
他没有哭,只是用拳头,狠狠地砸着地面,发出了不甘的、绝望的怒吼。
现在,只剩下了两个人。
蝎子的目光,在林锐和秦峰之间,来回扫视。
最后,他看向了林锐。
他缓缓地,在剩下的信件里,翻找着。
一下,两下……
他脸上的表情,从玩味,逐渐变成了一丝疑惑。
“奇怪了。”他抬起头,看着林锐,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073号,你的信呢?”
“看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人在乎你是死是活。”
“没有人在,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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