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和烈性烟草混合的味道。
郭志刚靠在椅子上，左手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右臂和右腿上，都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看上去有些滑稽，却丝毫没有减损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悍猛气息。
林锐推门进来，立正，敬礼。
“报告连长，林锐前来报到！”
“坐。”郭志刚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他的声音，因为失血，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这是林锐第一次，被允许在他的办公室里坐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沉默。这沉默里，没有了以往那种上级对下级的审视与压迫，反而多了一丝硝烟散尽后的平静。
最终，还是郭志刚打破了沉默。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用绒布包裹着的小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上，推到了林锐的面前。
“打开看看。”
林锐疑惑地拿起，入手，是一个坚硬的圆柱体。他缓缓地打开绒布。
躺在里面的，是一颗金黄色的、略微有些变形的88式狙击步枪弹壳。
弹壳的表面，已经被擦拭得锃亮，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正是他在鹰愁顶上，打出那巅峰一击后，跳出的那一颗！
“鹰愁顶上，近千米的距离，超过六十小时的极限潜伏，身体濒临崩溃……那一枪，是你为自己赢得的第一枚‘勋章’。”郭志刚的目光，落在那颗弹壳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回忆与赞叹。
“而在丛林里，你用匕首在我身上留下的伤口……”他看了一眼自己被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胳膊和腿，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是你长出的，第一对獠牙。”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林锐的双眼。
“勋章，是给别人看的，让你在和平年代，能挺起胸膛。”
“而獠牙，是留给敌人的，让它在战争来临时，能撕开敌人的喉咙。”
郭志刚缓缓地，将那根一直没点燃的烟，叼在了嘴里。
“林锐，我的‘幽灵’训练课，到今天，正式结束了。”
“从明天起，你归队，和尖刀一班的其他人，一起参加常规训练。”
林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他原以为，接下来会是更严酷的、更高级的训练。
郭志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怎么？觉得常规训练，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报告连长，不敢。”
“不是不敢，是你必须这么做。”郭志刚的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了过来，“你现在，是一把刚刚开刃的刀。锋利，致命，但戾气太重。你需要回到集体里，去磨掉你身上那股孤狼的气息，学会如何与团队配合，如何成为狼群中的一员。”
“最重要的是……”郭志刚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你要学会，如何把你那对该死的獠牙，给我藏起来。”
“一个真正的幽灵，在不发动致命一击的时候，他看上去，应该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士兵，没有任何区别。”
“我的话，你懂了吗？”
林锐的心头，猛地一震。
他瞬间明白了郭志刚的良苦用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把时刻都闪烁着寒光的刀，固然可怕，但也最容易被人警惕，甚至折断。只有将锋芒内敛，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爆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报告连长，我懂了！”林锐猛地站起身，声音洪亮。
“懂了就好。”郭志刚满意地点了点头，“滚吧。别在这里碍眼，看见你就想起我这身伤。”
“是！”
林锐拿起桌上那颗滚烫的弹壳，紧紧地攥在手心，转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当他回到尖刀一班的宿舍时，整个宿舍，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里，有好奇，有敬畏，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连长郭志刚，在六连，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而眼前这个新兵，却把“神”，给弄伤了。这个事实，带来的冲击力，远比林锐拿到任何一次比武第一，都要来得震撼。
“锐……锐哥……”王胖子第一个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和连长在后山……那啥了？我听说……连长伤得不轻啊。”
林锐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训练。”
这两个字，轻描淡写，却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力量。
只是训练，就把连长弄进了医务室？这他娘的，究竟是多恐怖的训练？
宿舍里的其他人，听到这个回答，看向林锐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了。
那个曾经和他们在一个起跑线上的“兵王”，似乎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进化到了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更高的维度。
就连一直把林锐当做追赶目标的萧峰，此刻也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紧紧地攥着拳头，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无力感。那种差距，已经大到让他连嫉妒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锐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
他回到自己的床铺，坐下，缓缓地摊开手掌。
那颗金黄色的弹壳，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像一颗沉睡的，却蕴含着无尽力量的种子。
他知道，新兵连的生活，到这一刻，才算真正画上了一个句号。
而一个更广阔、更危险、也更波澜壮阔的世界，正缓缓地，向他拉开帷幕。
那通往真正“狼牙”的道路，已经在他脚下，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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