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一年十二月二日,清晨。黑石坳阵地周围弥漫着尚未散尽的硝烟与浓重的血腥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大战过后异样的沉寂。
经过一日一夜的紧急休整、伤员后送和战场初步清理,新编第九团这支疲惫之师,虽然伤痕累累,但骨架犹存,锐气未失。
团部临时设在一个相对完好的地主院落里,进出的军官和通讯兵脸上都带着倦容,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激战余生并赢得辉煌胜利后的亢奋与对未来的期冀。
张阳站在院中,看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鱼肚白,深深吸了一口清冷而带着焦糊味的空气。他同样疲惫,眼窝深陷,胡茬凌乱,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军官们陆续到来,他走到摊开在石磨上的地图前,手指点向自贡盐场。
“刘文辉在成都只剩三个旅,还要应付邓锡侯、陈洪范他们,自顾不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派兵南下。目前自贡及其周边三县,兵力空虚,正是我们扩大战果,巩固战略优势的绝佳时机!”
他的手指依次划过威远、荣县、富顺。
“命令:刘青山二营,威远县守军只有一个营,多为地方保安团改编,战斗力低下,限你营两日内拿下威远,肃清残敌,维持地方秩序!”
“命令:李猛三营,富顺情况类似,守备营兵力单薄,士气低落。着你营迅速攻克富顺,控制沱江水道!”
“命令:钱禄五营,荣县地处偏僻,守军更弱。令你营速战速决,占领荣县后,向自贡方向派出警戒部队!”
最后,他的手指重重落在自贡盐场上。
“我和小果、栓柱一起亲率一营、四营及团直属队,直取自贡!盐场乃川省财赋重地,拿下它,我们就算真正有了和刘文辉对抗的资本,也有了未来进一步发展的根基!”
“二营、三营、五营即刻出发,一营、四营及团直属队收拾营区、整理辎重、收拢相关器材,两小时后出发!”
“是!”周围的军官们齐声应道,士气高昂。
两小时后!
“各部集结情况如何?”张阳问向刚刚从外面走进来的陈小果。
陈小果立正回答:“报告团座,一营、四营及团直属炮连、机枪连、工兵连、辎重连、通讯排已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宜宾那边情况如何?”
“宜宾来电,林医生他们已组织起所有医疗力量,全力救治转运回去的重伤员,包括贺营长……”
陈小果的声音低沉了一下。
“林医生亲自为贺营长做了手术,但……伤势太重,失血过多,目前仍在昏迷,生死未卜。林医生请团座……做好思想准备。”
张阳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贺福田重伤垂危的消息,像一根刺,扎在他胜利的喜悦之上。那个悍勇耿直的袍哥营长,黑石坳上浑身浴血却死战不退的身影仿佛就在他的眼前。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
“知道了。回复宜宾,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救治!需要什么药品,想办法搞,只要能救回福田,在所不惜!”
“是!”陈小果记录下命令。
张阳甩了甩头,似乎想将那份沉重暂时抛开。他走到集结好的队伍前面!
“出发!”
张阳不再多言,翻身上马。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集结在黑石坳附近的新编第九团主力,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开始向着北方,向着富庶的自贡盐场,滚滚开进。
队伍中,士兵们虽然面带疲色,但步伐坚定,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他们知道,此战之后,他们将不再是偏安宜宾一隅的地方部队,而是掌控川南盐铁重镇,足以影响全川格局的强大力量。
行军路上,气氛比之前作战时轻松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警戒。
沿途所过村镇,百姓们大多关门闭户,透过门缝惊恐又好奇地打量着这支刚刚击溃了刘文辉数万大军的队伍。
也有一些胆大的乡绅耆老,在路边设下香案,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张阳均命人好言抚慰,强调军纪,不得扰民。
随着队伍不断北进,关于自贡守军的情报也陆续汇总过来。自贡城内,确实只有一个正规军的守备团,外加几百名装备杂牌、缺乏训练的盐警总队。威远、荣县、富顺三县的守备营,更是闻风丧胆,毫无斗志。
下午时分,先期出发的二营、三营、五营陆续传来捷报。
“二营电报:我已兵临威远城下,守军稍作抵抗,见我军势大,已开城投降。我部正入城接收防务。”
“三营电报:富顺守军一触即溃,弃城而逃,我部已控制富顺县城及周边要地。”
“五营电报:荣县守备营营长率部请降,县城已克。我部已按计划向自贡方向派出侦察警戒分队。”
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张阳心中稍定,目光更加坚定地投向已然在望的自贡城轮廓。那里,才是他此行的最终目标。
黄昏时分,张阳率领的新编第九团主力,抵达自贡城南郊外。站在高处远远望去,自贡城依山傍水,釜溪河蜿蜒穿过,两岸井架(天车)林立,灶房连绵,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咸味。
这座因盐而兴的城市,此刻却显得有些沉寂,城墙上人影稀疏,旗帜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团部设在离城数里外的一个废弃盐商别院里。刚安顿下来,前出侦察的斥候和城内密探便送来了更详细的情报。
“团座,确认了。城内守军为二十四军自贡守备团,团长姓何,是个老油子。另外就是盐警总队,总队长姓何,跟守备团长是堂兄弟。总兵力加起来不到两千人,而且士气低落。咱们在黑石坳歼灭王师主力的消息传来,城里就乱了套了,不少盐商和大户都在收拾细软准备跑路。”陈小果汇报道。
“有没有试图联系外界求援?”张阳问。
“据城内眼线报告,何团长倒是给成都发过几封求救电,但都石沉大海。刘文辉目前在成都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自贡。”陈小果语气带着一丝不屑。
张阳沉吟片刻,说道:
“看来,强攻并非必要。传令下去,部队在南郊、东郊择险要地势展开,做出围城态势。把所有迫击炮和重机枪都给我亮出来,架在显眼的地方!给城里的何团长施加点压力。
另外,让宣传队的人,用土喇叭向城里喊话,申明我军政策,只要放下武器,保障其人身安全,既往不咎。限令他们明日拂晓前开城投降,否则,破城之后,严惩不贷!”
“是!”
命令很快执行。新编第九团的士兵们迅速在自贡城外占据了有利地形,一门门迫击炮,一挺挺重机枪被架设起来,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宣传队的士兵们则用铁皮卷成的喇叭,对着城墙方向反复喊话,声音在暮色中传得很远。
城内的守军显然看到了城外的阵势,也听到了喊话。城墙上的骚动明显加剧。夜幕降临后,自贡城头灯火明显比往常要多,人影憧憧,显得十分不安。
晚上八点左右,团部电台收到了宜宾转来的又一封电报,是关于贺福田的最新情况:
“贺营长术后情况仍极危重,持续高烧,生命体征不稳。林医生言,已尽最大努力,能否渡过险关,需看今夜及明后两日。再次提醒团座做好最坏打算。”
张阳捏着电报纸,在昏暗的油灯下久久不语。
贺福田生死未卜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战争的残酷,胜利的代价,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具体而沉重。
到了晚上十点多钟,自贡城南门突然缓缓打开一个缝又立马关上,几名举着白旗的人影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被前沿阵地的哨兵带到了团部。
来的是自贡守备团的一个副官和本地商会的一位代表。那副官面色苍白,一见到张阳就躬身行礼,语气惶恐:
“张……张团长,卑职奉我们何团长之命,特来……特来接洽。我们团长……愿意率部投诚,只求张团长能信守承诺,保全阖城官兵性命和家小安全,也请勿纵兵扰民,惊了城内的盐商和百姓。”
商会代表也连忙作揖:
“张团长兵威赫赫,仁义之名我等亦有耳闻。自贡乃川盐重镇,关系数十万盐工、百姓生计。若能和平解决,免遭兵燹,实乃全城之幸!我等商会同仁,愿竭力协助维持秩序,保障大军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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