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秋,营房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比之前欠饷时更让人透不过气。
虽然几天前终于落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未能彻底解除旱情,却也让枯黄的大地总算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但这丝生机并未蔓延到军队里。
张阳坐在条凳上,仔细地擦拭着他的毛瑟步枪。
肩上的旧伤早已痊愈,只留下一个深色的疤痕。陈小豆蹲在旁边,默默地帮他递着枪油布。
李拴柱则靠墙坐着,眼神发直地看着屋顶。
“又跑了一个。”
李拴柱忽然闷闷地开口,打破了沉寂。
“三班的老王,就是去年在码头抓我们当兵的那个王老五,昨晚哨位上下来的,就没再回来。连长都快气疯了。”
张阳擦枪的动作顿了顿,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第五个了。”
陈小豆低声接话:
“饷银拖了快三个月,一天两顿稀粥都快保不住了,谁还愿意待在这儿卖命?家里要是还有点指望的,都想跑。”
话音刚落,连部门口的哨子就凄厉地响了起来,紧接着是连长王宝昌那破锣嗓子声嘶力竭的吼叫:
“全体集合!妈的!都给老子滚出来!”
张阳立刻起身,抓起枪就往外走。
陈小豆和李拴柱也赶紧跟上。
连部门前的空地上,士兵们稀稀拉拉地站成几排,个个面有菜色,无精打采。
连长王宝昌,一个满脸横肉的前土匪头子,此刻正像一头暴怒的熊罴来回踱步——赵麻子连长(现在是营副)调走后,这位爷的脾气就更暴躁了。
“反了!都反了天了!”
王宝昌咆哮着,唾沫星子横飞。
“又有人敢当逃兵!当我们这军营是菜园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他猛地停下脚步,恶狠狠地扫视着队伍:
“一班、二班、三班、四班!各班班长,还有张阳!你们几个,都给老子滚出来!”
张阳和另外三个班长应声出列。
王宝昌指着他们的鼻子:
“你!带两个人,往北追!你!往南!你,往东!张阳,你往西边犍为县那边去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抓不回来,你们他娘的也别回来了!听明白没有?!”
“明白!”
四人齐声应道,心里却都叫苦不迭。
张阳回到班里,点了陈小豆和李拴柱:
“拴柱,小豆,拿上枪,跟我走一趟。”
李拴柱一愣:
“排副,真去抓啊?老王那人其实不坏……”
张阳脸色凝重:
“军令就是军令。不去,就是我们掉脑袋。走!”
三人背上枪,带了一点干粮和水,立刻出了驻地,沿着向西的土路追去。
路上坑洼不平,两旁的土地虽然被小雨湿润过,但大部分庄稼早已旱死,景象依旧凄凉。
“排副,这往哪儿找去啊?犍为县那么大。”
李拴柱擦着汗问道。
张阳眯着眼看着远处:
“碰运气吧。他家里好像是犍为五里乡那边的,往他家方向找找看。注意看路边有没有脚印或者丢弃的东西。”
三人一路询问,跋涉了大半天,日头偏西时,才在一个破败的村子外,从一个拾柴的老农那里打听到点模糊的消息:
“好像瞧见个穿灰布军装的人,往那边山坳里去了……”
顺着老农指的方向,三人又走了几里山路,终于在山坳深处发现了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
张阳示意两人放轻脚步,慢慢靠近。
茅屋低矮破旧,墙泥剥落,窗纸破烂。
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一个男人的低声啜泣。
“……娘,您再喝点,喝了药就能好点了……”
张阳对陈小豆和李拴柱使了个眼色,三人悄然散开,从不同角度靠近茅屋。
透过窗户缝隙,张阳看到屋内的情景:
一个穿着脏破军服的男人——正是逃兵老王,正跪在一个木床前,床上躺着一位骨瘦如柴、气息奄奄的老妇人。
老王手里端着个破碗,正小心翼翼地给老妇人喂着黑乎乎的药汤。
老妇人咳嗽不止,药汁都洒了出来。
老王急得直掉眼泪,用袖子去擦。
看到这一幕,张阳的心猛地一沉。
他原本准备好的呵斥和抓捕的说辞,一下子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李拴柱和陈小豆也看到了,两人都看向张阳,眼神复杂,带着询问。
张阳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两人说:
“你们在外面守着,我进去。”
“排副,小心点。”
陈小豆低声道。
张阳点点头,轻轻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屋内的老王听到动静,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回头,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他手忙脚乱地想去找放在旁边的步枪,但已经晚了。
“老王。”
张阳平静地开口,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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