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文件下来的那一刻，周本生感觉自己的人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县林业局局长，这个他梦寐以求的位置，终于实实在在地坐在了屁股下面。
周一的林业局全体干部职工大会上，周本生端坐在主席台正中央，面前崭新的名牌上“局长周本生”几个字擦得锃亮。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声音洪亮，意气风发。
“同志们！组织上把这个重担交给我，是信任，更是责任！”他挥着手，目光扫过台下表情各异的众人。
“我们要打破过去的条条框框，引入新思维，拥抱大资本，大格局！”
“林业工作不能总是小打小闹，要敢于谋划大项目，做出大成绩！”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自得：
“这次我能走上这个岗位，离不开上级领导的充分信任和大力支持。”
“我们一定要把这份信任转化为动力，绝不能辜负领导的期望！”
“上级领导”、“信任支持”，这些词汇被他反复提及，像是在刻意敲打那些曾经对他有所质疑的人。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即将在林业系统内说一不二，甚至在整个上源县，也成为一方人物。
会议一结束，周本生立刻开始了他的“新政”。
他首先召来了那位资历比他老、曾与他有过竞争的王副局长。
“老王啊，你年纪也大了，经验丰富，以后局里的工会、老干部工作这一块，就请你多费心了。”
周本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王副局长脸色铁青，谁都知道工会和老干部工作是明升暗降，意味着被边缘化。
但他看着周本生那志得意满的样子，知道争辩无用，只能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紧接着，周本生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小李，从办公室副主任直接提拔为营林股股长，这个位置油水足，权力也不小。
一系列的人事变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林业局上下顿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初步稳住内部后，周本生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的权威延伸到更广阔的地方。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的地方，毫无疑问便是清江镇，而那个人自然就是何尘。
时间来到周二上午，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两辆林业局的车辆风驰电掣般地驶进了清江镇政府大院。
周本生坐在车后座，他那微微发福的肚子随着车辆的颠簸而轻轻颤动着。
他身着一套笔挺的西装，系着一条精致的领带，显得庄重而严肃。
车停稳后，周本生不紧不慢地推开车门，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他踱着方步，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会议室。
这阵仗可谓是声势浩大，仿佛他并不是来进行调研工作，而是上级领导前来视察一般。
相比之下，何尘带领着镇里分管林业的副镇长以及其他相关干部，则显得有些低调。
他们早早地就在会议室里等待着，看到周本生一行人的到来，纷纷起身迎接。
双方人员在会议室里相对而坐，整个场面显得有些微妙。
“何书记，清江镇的林业工作，以往还是有成绩的。”周本生端着茶杯，翘着二郎腿，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开场。
“但是，格局还是小了点！”
“眼光要放长远嘛！”
“比如这次清江河项目，你们提出的那些什么生态护坡、村民参与，想法是好的，但是不够大气！”
他大手一挥：
“我们要引入专业的园林景观公司，进行整体设计，打造标志性的沿河景观带！”
“这才是现代化治理的样子！你们镇里要转变思路，积极配合我们林业局的新规划。”
他口中的“新规划”，充满了资本堆砌和形象工程的味道，与何尘他们基于民意和可持续发展理念的方案背道而驰。
何尘面色平静，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道：
“周局长的指示我们听到了。不过，项目的最终方案还需要经过科学论证和上级审批。”
座谈会不欢而散。
会后，周本生提出要单独和何尘“交流一下”。
两人走进何尘的办公室，周本生反手关上门，脸上那层虚伪的客套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倨傲。
“何尘啊，”他直呼其名，连“书记”都省了，踱步到窗前，背对着何尘。
“我知道你年轻气盛，有想法。但是，你要认清形势。”
他转过身，目光带着压迫感：
“今时不同往日了。”
“有些路，一个人走是走不通的，要学会借力，要学会……顺势而为。”
“赵总那边，能量远超你的想象。”
“跟着他，项目能做成，政绩也有了，大家都好。”
“何必非要拧着来呢？”
这话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和利诱。
何尘看着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周局长，我做事只认一个道理，对得起良心，对得起清江镇的老百姓。”
“至于借谁的力，顺谁的势，不是我考虑的重点。”
周本生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色沉了下来：
“好！好一个对得起良心！”
“何尘，我希望你以后不会为今天的固执后悔！”
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何尘走到窗边，看着周本生的车队扬长而去，卷起一阵尘土。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周本生越是嚣张，越是证明秦娅书记的判断是正确的。
让他疯狂吧，让他尽情地表演吧。
他爬得越高，身上的破绽就会越多，将来清算的时候，证据才会越确凿。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何尘坚毅的侧脸上投下光影。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通知项目组，下午照常开会，细化方案。无论外部环境如何变化，我们自己的步子不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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