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天幕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低垂地压迫着支离破碎的大地。
干裂的焦土上,萧凛和他那一小队亲兵,如同几只渺小的蝼蚁,漫无目的地跋涉着。
安葬了萧慕云和铁壁关将士们后,巨大的悲恸和更深沉的绝望如同这无处不在的腐朽空气,几乎要将他们彻底吞噬。
没有目标,没有希望,甚至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每一步都踏在文明的尸骸上,每一步都远离他们所熟知的一切。
亲兵们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机械地跟着萧凛,仿佛行尸走肉。
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则麻木地念叨着家人的名字,更多的人只是沉默,沉默地走向显而易见的终结。
萧凛看着手下们濒临崩溃的状态,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虚假的念想。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这些追随他至今的勇士,声音因干渴和疲惫而沙哑,却强行注入了一丝力量:
“我们不能这样走下去。”他环视着一张张灰败的脸。
“我们必须找到一个答案!这一切的源头……或许,就在那个‘东西’身上!”
亲兵们茫然地抬起头。
“我的父皇……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那个怪物!”萧凛的眼中燃起熊熊的,近乎偏执的光芒。
“它是一切异变的起点!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亲人们,这末日的景象……它一定知道真相!
甚至,它可能就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找到它!我们要向它复仇!
无论它变成了什么,找到它,我们要砍下它的头颅!”
这个目标听起来何其荒谬,何其绝望。
在无边无际的末日废土中,寻找一个不知形态、不知所在的“怪物”并向它复仇?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甚至可能是自寻死路。
但就是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甚至可以说是自欺欺人的目标,却如同在彻底的黑夜中,强行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它给了这些濒临精神崩溃的士兵一个方向,一个可以暂时寄托仇恨、愤怒与最后一丝求生欲的焦点。
“……对!找到那怪物!”
“为陛下……不,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就算是死,也要咬下它一块肉!”
零落的应和声响起,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
希望早已湮灭,但执念和仇恨,同样可以驱动身躯前行。
于是,这支小小的队伍,怀抱着这最后的、近乎疯狂的执念。
他们调整了方向,不再漫无目的,而是朝着记忆中皇宫巨坑更深处、或者说……
朝着那冥冥中感觉到的、邪异气息更浓郁的方向,开始了他们注定艰难而悲壮的死亡行军。
与此同时,依旧被困在那片“保护性”浓雾中的主力部队。
在经历了终于有方法离开,这该死的大雾带来的,最初的振奋和随后的漫长等待后,整个军营的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萧凛和那队精锐亲兵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起初的期盼逐渐被焦躁取代,随后在所有人之中迅速演变为猜疑和恐慌。
“元帅他们……会不会已经……”
“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元帅不派人回来报信?”
“那些水晶……真的安全吗?会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诅咒?”
慢慢的,军中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
一部分将领主张继续等待,相信元帅的能力;
另一部分则认为不能坐以待毙,应该组织更多人手持水晶,分批出去寻找或探路;
更有甚者,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悲观地认为他们早已是瓮中之鳖。
争论从私下蔓延到公开,信任的基石在未知的恐惧中逐渐崩裂。
部队无形中分裂成了几个派系,各自为政,互相提防。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一种新的、看不见的“雾气”——猜忌、绝望、自私的迷雾,开始在这些失去统一指挥的士兵中间弥漫开来。
营地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偶尔爆发的口角甚至小规模械斗,都预示着这支军队正从内部开始瓦解。
另一边,萧慕云率领的铁壁关主力,正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向着湘云郡挺进。
他们沿途所经过的城池、村镇,无一例外,皆是一片死寂的空城。
城门大开,街巷无人,牲畜不见,甚至连飞鸟虫鸣都彻底消失,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将所有的生命痕迹瞬间抹除。
这种超越认知的恐怖景象,极大地冲击着每一个士兵的心理防线。
纪律和信任,在接连不断的恐怖的景象的冲击下,开始动摇。
大规模的逃兵现象出现了。
一些精神崩溃的士兵,无法再忍受这无止境的死亡行军和未知的恐惧。
他们趁着夜色或行军间隙,脱离队伍,试图逃往他们认为可能安全的荒野。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逃走的士兵,无论跑出去多远,只要脱离大部队一定范围,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影迅速模糊、淡化,最终如同被橡皮擦掉一般,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几次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轻易脱离队伍。
令人唏嘘的是,此时这支队伍能不崩溃,竟然是因为一种更深的、基于生存本能的恐惧,强行将这支濒临崩溃的军队重新捆绑在一起。
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么,但他们清楚地知道,离开大部队,就意味着立刻、无声无息的死亡。
部队在极致的恐惧中,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绝望的“团结”。
萧慕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她表面必须维持着长公主的镇定与权威,不断下达命令,鼓舞(或者说强制)着队伍前进。
但她的内心深处,她比任何人都要恐惧和迷茫。
‘这绝非典籍中记载的任何一次轮回……’她紧握着缰绳,脸色凝重。
‘过往的清除与重建,纵使惨烈,也从未出现过这种……彻底的、毫无生机的湮灭。
天地仿佛真的死去了……’
她不由自主地将这恐怖的景象与萧凛的失踪联系起来,一个让她浑身冰凉的念头浮现——凛弟他们,是否也遭遇了类似的、甚至更可怕的命运?
他们是否也像那些逃兵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某个角落?
对夜歌的思念和期盼,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夜歌……如果你真的能听到……快回来吧……我……我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了……’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殿下,”侍女芸香策马靠近,她的脸色也同样苍白,声音带着颤抖,“探马回报,再有一日路程,我们就将进入湘云郡地界了。”
湘云郡……那个青黛传来不要靠近的警告的目的地,那个一切谜团似乎汇聚的地方。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萧慕云心中没有一丝即将揭开谜底的振奋。
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淹没了她。
她看着前方灰暗的天空和死寂的原野,一个清晰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这一次……恐怕真的……回不去了。’
在世界之外的虚无中航行的起源号,终于再次锁定了苏晓晓所在宇宙的平衡点,并成功切入。
因为两个宇宙过于脆弱,他们必须小心再小心才能进入世界,防止直接让它们崩溃。
当星雅和林阳在和她预定的汇合点——另一个世界的兴隆路,再次见到她时,两人都吃了一惊。
眼前的苏晓晓,与他们上次分别时那个充满青春活力开朗活泼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变得异常消瘦,眼窝深陷,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宽大的衣物松垮地挂在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唯有那双眼睛,虽然布满血丝,却透着一股极度疲惫后沉淀下来的、近乎死寂的平静。
“晓晓!你怎么……”林阳忍不住惊呼出声,上前一步。
星雅也蹙紧了眉头,眼眸中充满了关切与疑惑:“你这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苏晓晓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不,星雅姐,林阳哥,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至少,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她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我只是……一直睡不好。一直在做同一个梦……一个很恐怖,很真实的梦。”
“噩梦?”林阳松了口气,以为她只是心理压力带来的影响。
“没事,可能是最近你太累,你这个岁数嘛,我知道,要不然就是最近神神叨叨的看多了……”
“不,不是普通的噩梦。”苏晓晓打断他,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重量,“我梦到的……是末日。”
她转过头,看向星雅和林阳,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仿佛倒映着某种超越时空的恐怖景象:
“我梦到天空流血,大地腐烂,所有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融化,变成灰色的雾……”
“我梦到星辰熄灭,万物归寂,连时间和声音都死掉了……”
“我梦到……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无’……”
她呆呆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
“那不仅仅是一个梦……我能感觉到……它很近……非常近……”
“我们的末日,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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