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如同粘稠的沼泽,将夜歌紧紧包裹。
她眼睁睁看着萧慕云和无数面孔在扭曲的怪物身上哀嚎,心中涌起滔天的怒火和难以言喻的恐慌。
“慕云!”她嘶喊着,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庞大的阴影,伸出手想要将那张痛苦的脸从怪物身上剥离下来。
然而,她的手指却如同穿过空气般,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萧慕云的虚影,触碰到的只有冰冷、滑腻、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雾气。
那怪物似乎被她的举动激怒,无数张面孔同时转向她,发出叠加在一起的、震耳欲聋的尖啸!
浓雾中猛地伸出数条由绝望和痛苦凝聚成的、半透明的触须,如同毒蛇般向她缠绕而来!
夜歌想催动力量反抗,意念集中,却惊骇地发现体内空空如也!
身体里那浩瀚强大的能量仿佛从未存在过,她令人变成了一个手无寸铁、脆弱无比的普通人!
“不……我的力量?!”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触须缠上了她的脚踝、手臂、脖颈,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要将她拖入无尽深渊的力量。
她奋力挣扎,却如同螳臂当车。
那扭曲怪物体表,萧慕云的脸离她越来越近,血泪流淌,眼中充满了哀求,此刻她的脸上竟然带着诡异的笑容。
“来吧……夜歌……和我们……融为一体……就不痛苦了……”
一股强大的、扭曲的意志开始侵蚀她的脑海,试图磨灭她的自我。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变得轻盈,仿佛也要化作这浓雾的一部分……
“不——!!!”
夜歌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睡衣,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
“夜歌!”一直守在床边的星雅被她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怎么了?做噩梦了?”
夜歌看清眼前是老妈关切的脸庞,那真实的触感和熟悉的气息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
她猛地扑进星雅怀里,紧紧抱住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如同受伤的小兽:
“老妈……我好害怕……我梦到慕云他们……变成了怪物……我救不了他们……我怎么都碰不到他们……
我的力量也没了……我好没用……我好害怕……”
星雅被夜歌这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恐惧弄得心中一紧,她紧紧回抱住夜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声音是她自己对别人都从未展现过的极致温柔:“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梦,都是梦。
有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在母亲的安抚下,夜歌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但身体依旧微微发抖。
她抬起头,看向房间一角的计时器,发现已经是深夜。
舰桥方向一片安静,想来林阳、赤火他们都已经休息了,只有星雅还守在她身边。
“老妈……你一直没休息吗?”夜歌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星雅轻轻理了理她汗湿的鬓发,眼神复杂,带着毫不掩饰的愧疚:“我没事。倒是你……”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夜歌,我想了很多,或许……是我做得不够好。
你从未来回来这么久,我似乎……还没有完全、彻底地接受,你就是我女儿这个事实。
尤其是……你看上去,只比我小不了多少。
我习惯了独立和掌控,却忽略了你的感受,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夜歌看着母亲眼中那罕见的自我剖析和歉意,心中的委屈和恐惧仿佛被温暖的阳光驱散了。
她摇了摇头,靠在星雅肩头,轻声说:“老妈,我理解的。
你一直都是这样,理性、强大,习惯了自己承担一切。
突然多了我这么大一个女儿,还来自你无法完全掌控的‘未来’,你会不适应,会有所保留,都很正常。我没怪你。”
母女二人就这样相拥着,在寂静的深夜舰舱内,进行了一场迟来的、坦诚的谈心。
隔阂在温言细语中悄然消融,血脉相连的纽带变得更加紧密。
解开心结后,夜歌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但梦魇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
她坐直身体,神色变得凝重:“老妈,我做的那个梦……恐怕不止是梦那么简单。”
她看着星雅,认真地说道:“未来的你,力量超乎想象,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窥见未来的无数种可能性。
我受到你的影响,也拥有一些类似的能力,虽然还很弱。
但那个梦太真实,太有指向性了……我更倾向于认为,那是某种基于现有信息和我自身能力产生的……‘预示’。”
星雅闻言,眉头也蹙了起来。
她知道夜歌所言非虚,预知类的能力虽然缥缈,但在高等文明和强大个体中并非不存在。
她握住夜歌的手,给予她力量和信心:“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找到解决系统问题的方法。
一切只要修复了那个‘夜莺系统’,稳定了宇宙,你梦中的景象就不会发生。”
夜歌表面乖巧地点了点头,答应会耐心等待,但内心深处的不安却如同藤蔓般缠绕,越收越紧。
萧慕云那痛苦求救的脸庞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老妈,你去休息吧。”夜歌推了推星雅,“连续两次思维同步,你消耗肯定也不小。我没事了,真的。”
星雅看着女儿虽然还有些苍白但似乎稳定下来的神色,确实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袭来。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仔细叮嘱了夜歌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舱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只剩下夜歌一人。
她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忧虑。
她独自坐在床边,沉默了许久,目光投向舷窗外那两道依旧静静流淌、却维系着两个宇宙生死的暗红色光柱。
最终,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深吸一口气,夜歌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
周身开始散发出微弱的银色光辉,这光辉不同于以往,其中竟然夹杂着更加璀璨、更加凝练的金色流光!
磅礴的能量在她身前汇聚、塑形,很快,一个与她本体几乎一模一样的“夜歌”出现在房间中。
无论是容貌、气息,甚至眼神中的那点灵动都别无二致,只是整体显得有些虚幻,如同一个精致的投影。
夜歌本体看着自己的分身,通过意念无声地将一段复杂的信息和指令传递过去。
分身的眼神从最初的茫然迅速变得清明,她对着本体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下一刻,分身的身影变得模糊,随即化作一道微不可见的银色流光,悄无声息地穿透了起源号的舱壁,消失在外部的神秘空间中。
紧接着,停靠在附近的那艘色彩扎眼的“起源号”也悄然启动,引擎点亮,跟随着那道流光,一同跃迁离开了这片区域。
做完这一切,夜歌本体仿佛被抽走了大部分力气,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她瘫坐在床上,望着分身和星舰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带着祈祷和不安:
“希望……只是我担心过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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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经过休息调整后的星雅和夜歌再次来到了那两道能量洪流面前,准备继续进行思维同步,解析“夜莺系统”。
而赤火和陈清瑶一早被星雅安排了其他任务,暂时离开了这个空间。
在这个夹缝空间没有昼夜交替,永恒地保持着那两道能量光柱流淌的景象。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唯有依靠起源号的精密计时器才能确认时间正在流逝。
很快,母女二人再次双手相抵,额头相触,银色光辉笼罩。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星雅更加小心地控制着信息流的冲击,夜歌也努力配合,试图坚持得更久一些。
然而,当她们的联合意识再次逼近那系统最底层、最核心的逻辑闭环时,那股庞大到足以碾碎寻常灵魂的信息洪流和压力再次袭来。
夜歌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灵魂层面的负荷达到了极限。
星雅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状态,再次主动切断了连接。
“又失败了……”夜歌喘着气,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深深的自责,“对不起,老妈……我还是太没用了……就差那么一点……”
星雅、和在一旁护卫二人的林阳都纷纷安慰她。
“丫头,别急,慢慢来,总会成功的。”林阳拍拍她的肩膀。
“夜歌,这不是你的错,是这系统本身的防御机制太强。”
星雅也冷静分析,试图减轻她的心理压力。
但夜歌内心的焦灼如同野火般蔓延。
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时间在流逝,都让她梦中那恐怖的景象更加清晰。
萧慕云和其他人痛苦的面容如同梦魇般纠缠着她。
第三次,第四次尝试……结果依旧。
每一次都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夜歌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一次比一次差。
她的眼神也从最初的不甘逐渐染上了一丝绝望和拼命的狠厉。
终于,在第五次失败后,夜歌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她猛地推开想要扶住她的林阳,双眼泛红地盯着星雅,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老妈!别管我!接着来!我扛得住!反正我死不了!
继续!我们没时间了!
你知不知道!我越来越清楚地‘看’到,慕云他们……
他们现在就很危险!非常危险!我不能再等了!”
说着,她甚至不等星雅回应,就强行想要再次凝聚精神,试图独自连接系统。
“胡闹!”星雅脸色一沉,厉声喝止。
她看到夜歌那不顾一切、甚至隐隐有燃烧本源迹象的状态,心中又急又痛。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在害怕失去她的女儿!
但夜歌已经陷入一种疯魔的状态,竟然已经开始连接!
情急之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空间中格外刺耳。
星雅的手掌,带着并未用力但却足以打断夜歌施法的力道,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林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星雅。
夜歌也彻底懵了,她捂着微微发红的脸颊,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委屈和巨大的受伤,泪水瞬间涌了上来。
“你……你打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救人……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他们那么痛苦……我,我错了吗?!”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而下,猛地转身,哭着跑回了起源号,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能量洪流前,只剩下星雅僵硬地站在原地,还维持着那个挥出手掌的姿势。
她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认识它一般,眼中充满了茫然、后悔和巨大的痛苦。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林阳,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阳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地上前,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就在被他抱住的瞬间,星雅一直强撑的坚强外壳彻底碎裂。
她把脸埋在林阳的肩头,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第一次,发出了压抑不住的、从未有过的低泣声。
那哭声里,充满了对女儿的心疼,对自己失控行为的悔恨,以及对眼前这沉重局面无能为力的痛苦。
林阳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默默地承受着她的泪水,用自己的体温和存在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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