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冬天,仿佛被冻住了时间的流逝,显得格外漫长而难熬。日复一日,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寒风如同不知疲倦的刀子,刮过旷野,刮过屯子,也刮在每一个苦苦支撑的人心上。这个年头,冬天的主题词就是“穷熬”与“苦熬”,用近乎静止的方式,消耗着本就稀缺的口粮和体内最后的热量,等待着遥不可及的春暖花开。
然而,对于林墨、丁秋红和老校长一家而言,因为那张狼皮换来的大半袋金黄饱满的苞米碴子,日子总算不像之前那样捉襟见肘、看不到半点油星了。这些实实在在的粮食,虽然依旧需要掺着野菜、土豆干才能填饱肚子,但至少胃里有了扎实的货,身上也仿佛多了几分对抗严寒的底气。炉火因为有了林墨冒险带回的木柴而得以持续,小屋里的温度维持在一个可以忍受的范围。这点滴的改善,在漫无边际的苦寒中,显得弥足珍贵。
共同经历了生死危机和物资共享后,一种微妙的变化在悄然发生。丁秋红发现自己对林墨的依赖越来越深。这种依赖并非生活不能自理,而是一种心理上的贴近和信任。遇到拿不定主意的小事,她会下意识地想问问林墨的看法;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第一个想分享的也是他;甚至晚上睡觉前,听到门外有什么异响,她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吓得缩成一团,因为她知道,隔壁就睡着那个能打死“猫妖”、敢独斗恶狼的林墨。
这种变化,最直接地体现在了家书上。每每收到父母从远方寄来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担忧和挂念的信件,丁秋红在灯下提笔写回信时,笔尖总是不由自主地滑向林墨。
“……爸妈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们这儿挺好的。林墨他特别厉害,前段时间还打了一头狼,屯子里每家都分到了肉……平时校长叔和婶子也都很照顾我们,常叫我们去家里吃饭……林墨懂得可多了,会修桌子,还会给我们讲很多故事……有他在,好像就没那么难熬了……”
起初只是零星提及,后来不知不觉中,信中关于林墨的篇幅越来越长,细节越来越多,语气中也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快而信赖的意味。
老校长和他的老伴都是过来人,岁月给了他们洞察世情的眼睛。他们冷眼瞧着丁秋红每次收到家信时那藏不住的期待,和写回信时那专注甚至时而微笑的神情,再看看她对林墨那份自然而然的亲近和依赖,两口子私下里一合计,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了。
校长老伴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压低声音对老头子说:“瞅见没?秋红那丫头,眼看这颗心呐,是要拴在那愣小子身上喽。”
老校长吧嗒着旱烟,哼了一声:“林墨那小子,虽然愣了点,胆子野得没边,但心术正,是个靠得住的孩子。秋红跟着他,吃不了亏。”
于是,再往后写信时,丁秋红的父母似乎也察觉到了女儿字里行间那不同寻常的挂念,便有意无意地在回信里多问了几句林墨的情况,问他家里是做什么的,人品怎么样,平时待她如何。
这可正中丁秋红下怀。她几乎是乐此不疲地、事无巨细地在回信里“汇报”:
“林墨他家也是北京的,他爸妈……(她省略了林墨诉说的委屈,只模糊带过)他自己特别有主意,也肯吃苦……人品当然好啦,屯子里人都夸他……对我也很好,上次我生病,是他背我去找的赤脚医生……有什么好吃的,也总想着分给我……”
远在城市的父母,透过女儿这不再仅仅是报平安、而是充满了生动气息的信件,仿佛也看到了那个在北大荒冰天雪地里保护着、照顾着女儿的青年身影。虽然依旧担心,但心里却莫名踏实了不少。看来女儿在那苦寒之地,倒真是没少沾这个叫林墨的光,至少,精神上有了寄托,不像最初信里那般惶然无助了。
而丁秋红自己,在这日复一日的相依取暖中,一个大胆到让她自己都脸红心跳的念头,如同雪地下不甘寂寞的嫩芽,悄悄冒了出来。
看着两个屋子各自烧着一个炉子,柴火消耗得飞快;想着夜里独自一人时依旧会有的那份孤寂和寒冷;再想到林墨就睡在仅一墙之隔的那边……她忽然想:如果……如果两个人住一间屋呢?
就在这间大一点的杂物室里,中间用厚厚的草帘子彻底隔开,分成里外两个小间,各自依旧有自己的铺位。这样,不但自己晚上不会再害怕,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就觉得安心,更重要的是——只需要生一个炉子就够了! 能省下将近一半的柴火!在这柴火金贵的冬天,这是多么巨大的诱惑!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她甚至暗自思忖了很久,草帘子怎么挂,铺位怎么调整,都想得清清楚楚。
可是,终究是没敢说出来。
这念头太惊世骇俗了。虽然他们思想纯粹,中间也有隔断,但孤男寡女同住一室,在这封闭保守的小屯子里,一旦传出去,指不定会被说成什么样子,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她不能让林墨被人指指点点,也不能让自己父母担心。
但是,夜深人静时,她还是会忍不住地想:如果……如果林墨他主动提出来的话……她指定……是会红着脸、心跳如鼓地答应下来的。
这份欲言又止、暗自悸动的情愫,如同冬日里呵在玻璃上的热气,朦胧而温暖,是她在这漫长苦寒中,独自珍藏的一份甜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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