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是在黄昏时分被两个狱卒半拖半抬地扔出县衙大牢的。
他像一摊烂泥般瘫在冰冷的石阶下,残阳如血,将他枯槁的面容映得一片凄厉。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胸腔,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气。他勉强睁开浑浊的眼,看着街上行人投来的或怜悯、或鄙夷的目光,只觉得天地虽大,却无他立锥之地。
“大郎!”
一声凄切的呼唤穿透喧嚣。潘金莲拨开围观的人群,踉跄着扑到他身边。她今日刻意打扮过,穿着半新不旧的藕色裙子,发间簪了朵小小的绒花,脸上薄施脂粉,却掩不住眼底的憔悴与惊惶。她试图扶起武大郎,触手却只摸到一把嶙峋的骨头。
“金……金莲……”武大郎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她脸上,看到她不同于往日的装扮,又见她眼神闪烁,不敢与自己对视,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你……你怎么……”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她,“他们为何放我?你……你做了什么?!”
潘金莲手腕吃痛,心更是如同被剜了一刀。她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避开他逼视的目光,低声道:“大郎,我们先回家,回家再说……”
“说!”武大郎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扎着半坐起来,嘶声吼道,引得更多人驻足围观。他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你是不是……是不是去求了那西门庆?!”
潘金莲被他吼得浑身一颤,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她咬着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那无声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武大郎看着她这副模样,一切都明白了。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哇”地一声,喷出一口暗红的鲜血,溅在潘金莲藕色的裙摆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残梅。
“大郎!”潘金莲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力想扶住他软倒的身体。
“滚开!”武大郎用尽最后力气甩开她的手,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愤怒,还有深入骨髓的耻辱。他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只觉得心如刀绞,万念俱灰。“我武植……虽贫贱……却也知……廉耻!你……你让我……有何面目……去见二郎……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他声音嘶哑,字字泣血。
“不是的……大郎,你听我说……”潘金莲泣不成声,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难道要告诉他,这只是权宜之计,是陷阱?以武大郎此刻的状态,他如何能懂?又如何能承受?
“我不要听!”武大郎猛地推开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再次重重摔倒在地。他仰面看着那轮血红的残阳,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二郎——兄长……对不住你啊!”
这声绝望的呼喊,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潘金莲心上。她看着丈夫瘫在地上,了无生趣的模样,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就在这时,一阵嚣张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西门庆骑着高头大马,在一众豪奴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行至近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场闹剧,目光扫过瘫软如泥的武大郎,最终落在泪痕满面、楚楚可怜的潘金莲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得意笑容。
“哟,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西门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武大郎,本官人念你可怜,替你打点了官府,救你出狱,你不感恩戴德,怎的还在此地咆哮街市,惊吓你娘子?”
武大郎闻言,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西门庆,眼中燃烧着屈辱的火焰,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骂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潘金莲看到西门庆,如同见到厉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护在武大郎身前,尽管她的身躯同样摇摇欲坠。
西门庆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笑道:“金莲娘子,何必如此惊慌?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会善待你丈夫。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大郎这病,看来是不中用了。还是早些拾掇回家,好生将养着吧,免得……死在这大街上,污了大家的眼。”
这话恶毒至极,围观众人虽有不忿,却无人敢出声。潘金莲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西门庆……你……你这畜生!”武大郎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抓起地上一块碎石,朝着西门庆奋力掷去!那石子软绵绵的,只飞出几步远便落了地。
“找死!”西门庆身旁一个豪奴怒喝一声,上前就要动手。
“诶,”西门庆摆手拦住,看着武大郎那副濒死的模样,如同看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虫子,轻蔑地笑道,“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什么?”他目光再次转向潘金莲,意味深长,“金莲娘子,人,我可是给你送回来了。答应我的事……你可要记在心里。”
说完,他不再多看这惨烈的一幕,调转马头,在一阵放肆的笑声中扬长而去。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光亮被暮色吞噬。寒风吹过空旷的街面,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瘫倒的武大郎和呆立原地的潘金莲身上。
武大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只有微微起伏的背脊,证明他还残存着一口气。
潘金莲站在那里,裙摆上的血迹已经变成暗褐色。她看着丈夫,看着西门庆离去的方向,又看向四周那些麻木或好奇的脸。没有武松的身影,他不知在何处奔波,寻求着那渺茫的希望。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想要触碰武大郎,却在中途僵住。
一滴冰冷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悄无声息。
这一局,她似乎赢了,用尊严换回了丈夫的自由;却又输得彻底,输掉了最后一丝温情,将彼此都推入了更深的炼狱。夜色,如同墨汁般泼下,掩盖了血与泪,却掩不住那彻骨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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