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昨夜窗外的秋雨,渗入骨髓,久久无法散去。
那个直接凿入脑海的诡异低语、那惊鸿一瞥的恐怖裂隙与苍白肢体、以及灵智被瞬间抽空的极致虚弱,都像冰冷的刻刀,在顾溟的神经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他被盯上了,被某个远超想象、充满恶意的存在,当成了一个有趣的、可以随意拨弄的玩具。
坐以待毙,等待那不知何时会再次降临的“玩笑”或更糟的东西?绝不。
将全部身家性命寄托在行踪不定、背后势力不明的胡尚锋身上?同样愚蠢。
顾溟蜷缩在房间角落,台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极致的恐惧过后,一种被戏耍、被操纵的愤怒,混合着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开始如同顽固的野草,在冰冷的心田里破土而出。
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最微小的、最笨拙的反击,也好过完全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思绪,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再次聚焦于旧仓库外墙上那个隐藏极深的摄像头。
既然有一双甚至很多双“眼睛”在暗处窥视,那么,他或许可以尝试着……反过来利用这窥视。
他不需要正面抗衡,他只需要传递出一些混乱的、矛盾的“信号”,让监视者猜疑,困惑,甚至因此露出马脚。
一个简单甚至堪称拙劣的计划,在他因恐惧和疲惫而隐隐作痛的脑海中逐渐成型。风险很大,但他已顾不了那么多。
翌日午休,天空依旧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顾溟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像是要将那点微不足道的勇气压入肺腑。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旧仓库的核心区域,而是选择了仓库侧面、靠近学校老旧围墙的一条很少有人走的碎石小路。
根据他之前的观察,这个角度,恰好能被那个隐藏摄像头捕捉到部分身影。
他又一次假装鞋带散了,蹲在路边,手指在鞋带上笨拙地缠绕着,目光却如同受惊的鹿,警惕地、快速地扫视着四周,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远处篮球场的隐约哨声,都让他肩膀微微一颤,表演出一种过度警惕、仿佛生怕被人发现的鬼祟感。
他磨蹭了足足一两分钟,才站起身,脚步显得有些虚浮,快步走到围墙根下一丛几乎完全枯萎的灌木旁。
他背对着摄像头可能的方向,身体微微前倾,肩膀耸动,双手在枯枝败叶中徒劳地翻找着什么,动作刻意而僵硬。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手心全是冷汗。
这简直蠢透了……他们会信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他没有停下。他猛地直起身,仿佛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同时,“一不小心”,一个被他揉得皱巴巴、毫不起眼的小纸团从他校服外套口袋里滑落,掉在灰白的碎石路上,十分显眼。
他的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慌失措”,猛地倒吸一口气,眼神慌乱地左右急扫,甚至夸张地扭头看了一眼旧仓库的方向,然后才像是反应过来,迅速弯腰,几乎是用抢的,一把将那个纸团捞起来,紧紧攥在手心
他像是背后有恶鬼在追一样,低着头,脚步凌乱地快速离开,最后甚至小跑起来,很快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整个表演过程短暂而充满刻意的痕迹,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勇气和演技。
跑回到教学楼喧闹的人群中,背靠着冰冷瓷砖墙,他才敢大口喘气,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冰冷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
那个纸团里,什么秘密都没有,只是他从草稿纸上随意撕下、揉成一团的废纸。
他不知道这番蹩脚的演出能否骗过那双隐藏的眼睛,更不知道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但这主动迈出的一步,哪怕再微小,也让他感觉自己夺回了一丝对命运的掌控感,不再是完全被动等待宰割的羔羊。
…………
几乎就在顾溟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的同时,城市另一端,那间充斥着各种屏幕微光的工作室内。
姜砚知正端着一杯热气渐消的花茶,指尖流畅地滑过触摸板,切换着各个监控点的实时画面和回放记录。
当旧仓库那个隐蔽摄像头的画面弹出,自动标记出一段“动态感应”记录时,她点了开来。屏幕上,立刻播放出顾溟刚才那一段从“系鞋带”到“捡纸团逃跑”的全过程。
“噗——”她一个没忍住,差点把口中的花茶笑喷出来。
她连忙放下杯子,抽了张纸巾擦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表情,混合着忍俊不禁和深深的好奇。
她将画面倒退,又仔细地、一帧一帧地重看了一遍,尤其放大了顾溟“惊慌”的表情和捡纸团的动作。
“哇哦……”她拖长了语调,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环抱起手臂,一双敏锐的眼睛里闪烁着分析的光芒,“顾溟同学……你这表演课成绩可不太理想啊,这表情浮夸,动作刻意,节奏拖沓……生怕观众看不出你在演戏吗?”
她用手指轻轻点着下巴,自言自语地分析着:“发现摄像头了?所以演这么一出拙劣的戏码想干嘛?转移我的注意力?暗示你手里有‘货’,或者你知道些什么?还是说……想用这种方式引我出来?”
她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像,如果真发现了监控,要么彻底避开,要么应该更冷静地试探,或者布置更精巧的陷阱。这更像是……一种压力过大下的、慌不择路的笨拙反击?一种……嗯……小动物被逼到角落时,试图虚张声势的恫吓?”
她将顾溟的档案再次调出,放大那张证件照,看着少年那双带着沉默、倔强,如今想来还藏着深深不安的眼睛。
“有意思……”姜砚知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行为却透着一股……不协调的稚嫩和矛盾,你和旧仓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关键人物?还是不小心被卷进来的倒霉蛋?”
她关掉了监控画面,身体前倾,双手重新放在键盘上,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不能再满足于远远地观察和猜测了。是时候……换个更直接的方式了。”
她低声自语,开始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学校的课程表和社团活动信息,“得创造一个‘自然’的、不会吓到这只受惊小鹿的机会,好好‘聊一聊’了。”
…………
顾溟并不知道自己自认为的反击计划已经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起到了反效果,让那个隐藏的观察者对他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并决定亲自下场。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暗中留意着旧仓库附近的任何风吹草动,也悄悄感知过,并没有发现新的异常能量波动。
胡尚锋那边也依旧音讯全无,仿佛那晚的紧急报告和严厉警告后,一切又重归死寂。
但他心底清楚,这平静的海面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观察者,以及那个充满非人恶意的存在,似乎都因为他这番笨拙的“表演”而暂时陷入了沉默,像是在重新评估他这个突然变得“活跃”起来的变量,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玩”。
一场无声的、信息与力量都极度不对称的博弈,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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