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为…什……”
最后的话语被涌出的鲜血堵住,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从毛驴背上沉重地栽落下来,溅起一片尘土。
整个世界仿佛在陈宫眼前静止了。
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无法理解,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在庄内杀人还可以说是误会,是惊恐之下的失手。
那现在呢?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蓄意的谋杀。
是对一位对他们满怀善意、刚刚还为他们奔波买酒的老人的谋杀。
“啊”
陈宫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悲鸣。
他连滚带爬地翻下马背,踉跄着扑到吕伯奢尚有余温的尸体旁,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他颤抖着双手,想要去扶起老人,却又不敢触碰那致命的伤口。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让他浑身发抖,他抱起老人尚温的头颅,看着那双至死都圆睁着、写满惊骇与不解的眼睛,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老伯,老伯,是我等害了你啊。”
曹操站在一旁,握着仍在滴血的剑,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
他不敢去看吕伯奢的尸体,不敢去看陈宫悲痛欲绝的脸,更不敢去看老人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强迫自己用冰冷坚硬的外壳包裹住内心的巨大空虚和恐惧,声音嘶哑而绝情,如同地狱的寒风:
“人已死,哭也无用,走吧。”
“你。”
陈宫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曹操的脸。
他从未觉得眼前之人如此陌生,如此可怖。
他“唰”地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剑,剑尖直指曹操,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失望,声音都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你明知是误会,你明知老伯无辜,你明知而故杀.你……你……你也太过分了,你枉为人子。”
面对陈宫的剑锋和厉声质问,曹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不安,但长久以来形成的枭雄心性,以及一种“绝不能示弱认错”的扭曲自尊,让他强行挺直了腰杆。
他避开陈宫的目光,望向无尽的黑暗,发出一阵空洞而苍凉、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桀骜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寂静的旷野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疯狂。
他猛地转回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射向陈宫,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说出了那句注定流传千古、也彻底寒透陈宫心肺的话:
“哈哈……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陈宫听罢,脸上的愤怒、悲痛、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褪去,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
他握着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嘴唇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哀,莫大于心死。
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是他弃官相随、以为可以匡扶汉室的那个热血义士了。
他心中的某种信念,随着吕伯奢的鲜血和曹操这句绝情之言,彻底崩塌了。
两人如同行尸走肉般再次上马,朝着陈留方向继续驰去。
一个心中盘算着归家后如何招兵买马,仿佛龙归大海,只觉前路虽有荆棘却充满机遇;
另一个,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的空白,只有吕伯奢倒下的身影和那句“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话语在不断回响、撞击。
当夜,两人又奔出数十里,在一家偏僻的荒野客栈投宿。
等曹操带着满身血腥和疲惫沉沉睡去后,陈宫却如同石雕般坐在冰冷的土炕上,毫无睡意。
窗外风声呜咽,如同冤魂的哭泣。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痛苦思考:
“我当初为何弃官?是敬他曹操刺杀董卓,为国除奸的满腔热血.
是信他胸怀大志,能匡扶这倾颓的社稷,我以为他是个忠义之士,是个值得追随的明主.
可他竟是个如此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视人命如草芥的豺狼之徒.
我若留他性命,以其狠毒心性、枭雄手段,他日必成天下大患。我陈宫岂非成了助纣为虐的千古罪人?”
“可是……” 另一个声音在他心底挣扎。
“我当初是为国家大义才跟从他到此。若此刻因私愤而杀他,岂非同样是不忠不义?
况且刺杀所追随之人,传扬出去,我陈宫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此乃不义之举。”
“然则。”
“我陈宫行事,光明磊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
与此等心性凉薄、残暴不仁之辈共事,绝无可能。道不同,不相为谋。”
千回百转,思绪终于清晰。
他敬仰曹操的热血大义,却也彻底认清了其刻骨的狠辣凉薄。
留下?绝无可能。
杀之?亦非义举。
唯有离开,彻底地、决绝地离开。
“走吧……”
“你自去成就你的‘大业’吧。我陈宫……就此别过。”
决心已定,陈宫再无半分留恋。
他悄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纵马冲入茫茫夜色,朝着东郡的方向绝尘而去。
而曹操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刺眼的阳光透过破窗照在他脸上,他才懵然醒来。
“公台?”
他起身敲开陈宫的屋子,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陈宫的影子?
连人带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昨夜只是一场幻梦。
若是换作常人,此刻恐怕早已懊悔不迭,陷入深深的内耗与抑郁,痛失臂助,更痛失一个曾为自己抛弃一切的人。
但曹操,终究不是常人。
他是那个说出“宁我负人”的乱世枭雄。
短暂的惊愕之后,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被一种近乎冷酷的“现实理性”所取代。
他迅速穿好沾染血迹、已经发硬的外袍,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昨夜的血腥与背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一边整理行装,一边在脑中冷静地分析:
“陈宫此人,定是昨夜听我说了那句‘宁我负人’,便疑我心性凉薄,非仁主之相,故而弃我而去;
哼,妇人之仁。成大事者,岂能拘泥于小节?他既去意已决,强留无益,反生祸端。
此地不宜久留,我当急行赶路,不可在此逗留”
没有片刻的犹豫,曹操迅速结清房钱,翻身上马,继续朝着陈留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昨夜的血色与背叛,只是他通往霸业之路上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他的目标,始终清晰而坚定地指向远方——陈留,家,以及那即将展开的、波澜壮阔的讨董大业。
很多历史进程都源自某个人的一念之差,给人以无限的假设空间,必然的历史中充满着偶然。
假设换做是刘备,那陈宫将成为蜀汉第一军师。
因为仁德的刘备会这样:咦,有磨刀声,我想吕伯奢必不害我,若真是如此,备愿自缚于此,拿我的首级去立功。
出门一看,原来吕老伯的仆人在杀猪,哦,误会一场。
陈宫一见,使君竟仁德至此,吾当誓死追随。
这就将成为一桩佳话,是一个理想者遇见理想者的故事。
如果曹操遇见的是程昱,那又是一个故事。
程昱看见曹操狠辣,哎呀,对胃口,我当誓死追随。
可惜历史没有如果。
偏偏是奸诈狡猾的曹操遇到了理想主义的陈宫。
但后来的陈宫看见曹操讨伐董卓,看见黄巾肆虐,又给了曹操一次机会,让曹操入主兖州,成霸业之基石。
结果曹操屠杀徐州,让陈宫心里拔凉拔凉,联合张邈、吕布偷袭兖州,差点干爆曹操,
要不是手下荀彧、程昱牛,设计守住了东阿等县,那一波曹操就该没了。
陈宫有能力、有节操,是个好人,但识人能力有点不行,辅佐的几位都不是明主。
比如吕布,如果采纳陈宫的意见,在泰山伏击曹操,就冲着吕布、张辽、高顺、臧霸、曹性等猛将的存在,曹操那一次半条命都要没掉。
可惜吕布说,我别有良谋,汝岂能知。
然后陈宫又进献了一个建议,曹操远来疲困,可速战,直接干他,
吕布又说,吾匹马纵横天下,何愁曹操,等到他扎好营寨,吾自擒之。
“六不听宫言”,于是吕布在白门楼下殒命了。
之后白门楼下,陈宫毅然决然的慷慨赴死时,曹操急了,急忙跟在后面,连喊了三声公台。
甚至不惜以全家老小的性命逼迫陈宫就范,因为陈宫是曹操的白月光。
曹操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夜里前途未卜之时,愿意听他一番慷慨之词,就决定放弃一切誓死跟随他的人。
只是,最终依旧是悲剧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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