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缓缓把手从焚天镜上移开,金属边框上的暗红色印记还在微微发烫。他没动,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不少。屋里的风停了,草堆发出细微的响声。
蒋天雄睁开了眼睛。
他撑着地面坐起来,肩膀一动,疼得皱了下眉。右臂缠着布条,渗出黑血。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向江烬。
“你脸色不太对。”他说。
江烬没说话。他把焚天镜捧了起来,双手贴在胸口。镜子很凉,但体内突然涌起一股热流,顺着胳膊一路烧到脖子。
一道火焰般的纹路从手腕爬上来,在手臂上分成两股,绕过肩膀,延伸进胸口。那痕迹像是刻上去的,泛着暗金色的光。
蒋天雄盯着他,声音低了下来:“你做了什么?”
“起誓。”江烬说。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以太古焚天血脉起誓——凡知情不报、助纣为虐、欺压正统者,皆为门户之耻!今日不诛,何待来年?!”
话音刚落,焚天镜轻轻震了一下。
裂缝中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像快要熄灭的火苗。江烬没有松手,反而把它按得更紧。胸口的纹路闪了一瞬,随即暗了下去。
屋里安静了几秒钟。
蒋天雄一拳砸在地上,碎草飞了起来。他咬着牙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但没倒。他转身一把抄起靠墙的战斧,斧头落地时发出闷响。
“你要回江家?”他问。
江烬点头。
“就你一个人去?”
“现在是两个人。”
蒋天雄咧嘴笑了笑,抬手抹了把脸。他走到江烬面前,把战斧扛在肩上。
“老子从边城跟你走到现在,可不是为了看你一个人去送死。”他说,“算我一个。”
江烬看着他。
蒋天雄毫不回避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睛有点红,但眼神很清醒。
“我不懂什么血脉真相,也不管你们江家谁骗了谁。”他说,“我只知道,你救过我的命。那天在墟渊,你把我从塌下来的石头堆里拖出来,自己手臂都断了还背着我走。这份情,我还欠着。”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而且,他们害你被退婚,害你挨打,害你逃命。这些账,不该你一个人背。”
江烬慢慢松开手,焚天镜悬浮在他掌心上方一寸,裂痕不再发光。
他抬起头,看向门外。
夜空漆黑,远处山影连成一片。忽然,一道红光从南边冲上天空,直插云霄。那光不散,悬在半空,像一滴凝固的血。
江烬瞳孔一缩。
“血祭令符。”他说,“江家祖地的紧急传讯。”
蒋天雄抬头看,冷笑一声:“这么急?等不及你回去,就开始动手了?”
“不是等不及。”江烬站起身,把焚天镜收进怀里,“是怕我回去。”
他走向门边,脚步没停。蒋天雄跟了上去,战斧横在臂弯里。
两人站在屋前的空地上,仰头望着那道血光。风吹过来,带着寒意。江烬右手按在胸前,能感觉到镜子贴着皮肤,还有那道誓言留下的灼热感。
“他们以为清除异类就能保住秘密。”他说,“但他们忘了,真正的火种,烧不死。”
蒋天雄握紧斧柄:“现在怎么办?直接杀回去?”
“不。”江烬摇头,“先清理门户。从那些知情不报的人开始。一个一个查,一个一个处理。”
“那你打算从谁开始?”
江烬没说话。他盯着南方,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
过了几秒,他开口:“彭烈。”
“那个大长老?他在主家长住,守着祖祠,不好动手。”蒋天雄说,“而且他背后有江辰撑腰。”
“所以他觉得自己安全。”江烬冷笑,“可他知道当年是谁下令封我经脉,也知道是谁把我三叔活活打死在刑堂。这些事,只要有一件爆出来,整个主家就得乱。”
蒋天雄笑了:“行,那就让他先乱。”
他拍了下江烬的肩膀:“走之前,要不要先把这屋子清一清?刚才那信号弹升起来的时候,我听见屋顶有动静。”
江烬抬头。
瓦片轻微响了一下。
他抬手,掌心向上。一团火苗跳了出来,浮在空中。火光照亮屋檐一角,那里有一片衣角闪过,很快缩了回去。
“有人蹲点。”江烬说,“胆子不小,敢跟到这里。”
蒋天雄扛起斧头:“交给我?”
“别杀。”江烬迈步向前,“抓活的。我要知道是谁派来的。”
他刚走出两步,怀里的焚天镜突然一烫。
不是之前的温热,而是像烙铁贴肉那种痛。他停下,伸手去摸。镜子表面在震动,裂缝中泛出微弱的紫光。
与此同时,南方的血色信号弹猛地闪了一下,亮度骤增,随后缓缓下沉。
江烬盯着那光,低声说:“有人在用阵法催动它。”
“什么意思?”蒋天雄问。
“不是警报。”江烬抬头,“是召唤。”
“召什么?”
“献祭。”他说,“七个位置,已经填了六个。最后一个,就在江家祖地。”
蒋天雄脸色变了:“你是说……他们准备打开墟渊之门?”
江烬没回答。他把手从镜子上拿开,掌心留下一圈红印。他看向屋顶,火苗还在飘着。
“上面那个人。”他说,“不是江家人。”
“你怎么知道?”
“江家死士不会穿灰底黑纹的靴子。”江烬盯着屋檐,“那是血煞教外围探子的标准装束。”
蒋天雄立刻把斧头指向屋顶:“难怪敢露头,原来是双面耳目。一边给江家报信,一边给魔教通风。”
江烬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屋檐正下方。
“下来。”他说。
没人回应。
他又说了一遍:“下来,留你全尸。”
瓦片动了动。一个人影从边上翻下来,落地不稳,摔了一跤。他想跑,江烬抬脚一勾,那人膝盖撞地,扑倒在泥里。
蒋天雄走过去,一脚踩住他后背,把战斧压在他脖子上。
“说。”江烬蹲下,“谁让你来的?”
那人喘着气,不动。
江烬伸手,抓住他左腕,用力一翻。袖口滑下,露出一道青黑色的蛇形刺青。
“万毒门的奴印。”他说,“你不是探子,是死士。”
那人突然扭头,嘴角溢出黑血。
江烬反应极快,一把捏住他下巴。可惜已经晚了,毒囊破了,黑血顺着唇角流进泥土。
人抽了两下,不动了。
蒋天雄松开脚,皱眉:“又是灭口。”
江烬站起身,看着尸体。他蹲下,从对方怀里摸出一块铁牌,上面刻着半个符文。
他认得这个符文。
和唐七用过的传讯骨牌是同一种样式。
“万毒门和血煞教都在盯着江家。”他说,“但他们不知道,江家内部也有人在动手。”
蒋天雄看着他:“你现在信了?江辰不是主谋。”
“他是棋子。”江烬把铁牌塞进怀里,“真正想开墟渊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江辰活着走出来。”
他抬头看向南方。血光还没完全消失,像挂在天边的一道伤疤。
“他们要的不是权力。”他说,“是要借江家的血脉,完成献祭。”
蒋天雄握紧斧头:“那我们更要抢在他们前面。”
江烬点头。
他最后看了眼尸体,转身走向屋侧的马桩。两匹黑马拴在那里,鞍具齐全。他解开缰绳,牵出一匹,翻身上了马。
蒋天雄也上了另一匹。
马蹄踏在土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两人并排而立,望着南方。
江烬一手握缰,一手按在胸前。
“出发。”他说。
马头转向南。蹄声响起,跑了三步,忽然停下。
江烬抬头。
天空中的血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极细的黑线,从祖地方向延伸出来,横贯夜幕。那线静止不动,却让人觉得它在缓缓蠕动。
像一根扎进天空的毒刺。
江烬盯着它,没说话。
他慢慢抬起手,掌心朝上。一团火苗跳了出来,照亮了他的脸。
火光中,他的眼睛是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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