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家国天平
调查组的背影尚未在视野中完全消失，一场更为急迫、更牵扯肺腑的风暴，毫无征兆地向秦墨袭来。
周五傍晚，秦墨刚结束与开发区几家意向投资企业的漫长谈判，手机便急促地响起。来电显示是妻子林芷若。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芷若深知他工作时的状态，若非急事，绝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扰。
“墨……路安……路安突然发高烧，抽搐，现在在市儿童医院抢救室！”电话那头，林芷若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恐慌，背景是嘈杂的医疗仪器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秦墨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手机差点脱手。“什么？！怎么回事？早上不还好好的吗？”他的声音因紧张而沙哑。
“不知道……幼儿园打电话说孩子午睡后没精神，接回来就烧到39度5，刚刚突然抽搐起来……医生说是急性脑膜炎疑似，要马上腰穿确诊……墨，我好怕……”林芷若的哽咽声像刀子一样扎在秦墨心上。
急性脑膜炎！腰穿！抢救室！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秦墨脑中炸开。他几乎能想象到女儿小小的身体在病床上痛苦的模样，妻子无助恐慌的眼神。
“我马上到！”秦墨撂下这句话，甚至来不及向与会的企业代表做更多解释，只对秘书快速交代了一句“有急事，后续你跟进”，便抓起外套，几乎是冲出了会议室。
车在晚高峰的车流中艰难穿行，每一次红灯都显得无比漫长。秦墨紧握着手机，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不断拨打林芷若的电话询问情况。每一次短暂的接通，传来的都是更坏的消息：高烧持续不退，抽搐缓解后又再次发作，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需要家属签字……
“师傅，快一点！再快一点！”秦墨第一次对司机发出了近乎失态的催促。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力感。他可以在常委会上舌战群儒，可以在改革深水区破冰前行，可以面对调查组的质询从容不迫，但此刻，面对女儿命悬一线的病情，他发现自己如此渺小，如此无助。事业与家庭的天平，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向家庭这一端。
终于赶到儿童医院，抢救室外的场景让秦墨心碎。林芷若脸色惨白，倚着墙壁几乎站立不稳，岳母在一旁默默垂泪。抢救室的门紧闭着，门上“抢救中”的红灯刺眼地亮着。
“芷若！”秦墨快步上前，扶住几乎虚脱的妻子。
“墨……医生刚才又出来，说情况很危险，脑膜炎并发症可能影响神经系统……”林芷若扑进他怀里，压抑的哭声终于崩溃决堤，“怎么办……路安要是有事……”
秦墨紧紧抱住妻子，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自己的心脏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他必须是妻子的支柱。
“别怕，别怕，现代医学很发达，路安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他反复说着，既是在安慰妻子，也是在给自己打气。他找到主治医生，详细了解病情，签署了必要的文件。每一个签字，都重如千钧。
就在秦墨全身心沉浸在女儿的病情中时，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是王建国副市长。
“秦市长，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您……但是，开发区和星耀集团的投资谈判出了点状况，对方首席代表对刚刚谈好的条款突然反口，要求明天上午必须见到您本人重新谈，否则就考虑撤出……这个项目关系到高端制造园的落地，至关重要……”
电话那头，王建国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无奈。
秦墨握着电话，陷入前所未有的两难。一边是抢救室里生死未卜的爱女，他身为人父，此刻理应寸步不离；另一边是关乎清河产业升级、数千就业岗位的重大项目，他作为分管市长，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家与国，情与责，在这一刻形成了尖锐的冲突。
他看了一眼抢救室那盏刺目的红灯，又想起谈判桌上星耀集团代表强势的面孔，以及项目成功后可能为清河带来的崭新气象。女儿的病情牵动着他作为父亲最柔软的神经，而城市的未来则压着他作为官员最沉重的担当。
“建国，”秦墨的声音因疲惫和焦虑而沙哑，但透着一股决断，“你把目前僵持的焦点、对方的底线、我们还能让步的空间，尽快整理一个简要报告发给我。告诉对方代表，我家里有急事，但项目的事我不会不管。明天上午……我会视情况，尽可能通过视频方式参加会议。”
挂了电话，秦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无法离开医院，无法离开危在旦夕的女儿和濒临崩溃的妻子，但他也无法将关乎城市发展的重大项目完全置之度外。他只能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试图寻找一个平衡点。
这一夜，无比漫长。秦墨守在抢救室外，一边安抚妻子，一边用手机处理着不得不回复的工作信息，大脑在极度的情感焦虑和职业责任之间高速运转。他几次走到病房门口，透过小小的玻璃窗，看着里面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和女儿身上连接的各种仪器，心如刀绞。
黎明时分，经过医护人员一夜的奋力抢救，路安的高烧终于开始缓慢下降，抽搐停止，病情暂时趋于稳定，但仍未脱离危险期，被转入重症监护室继续观察。
秦墨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心中稍定，但疲惫和担忧已将他彻底掏空。他让岳母先陪林芷若回去休息，自己坚持留在医院。上午八点，他强打精神，在IcU家属休息区的一个角落，用手机接入了与星耀集团的视频谈判会议。
屏幕上，对方代表看到秦墨略显憔悴但依然镇定的面容，以及他身后医院环境的背景，似乎有些诧异。秦墨没有解释，直接切入正题，就僵持的条款展开了新一轮的博弈。他的思维依然清晰，言辞依然精准，仿佛昨夜那个濒临崩溃的父亲只是幻影。
只有他自己知道，支撑他的，是对女儿康复的信念，更是对脚下这座城市沉甸甸的责任。家国难两全，但他必须在这艰难的选择中，找到一个问心无愧的支点。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终达成了初步共识。关上视频的那一刻，秦墨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
他回到IcU门口，隔着玻璃，默默守护着里面的小生命。他知道，前方的路，无论是对于病榻上的女儿，还是对于改革中的清河，都布满了荆棘。而他，必须同时扮演好父亲和副市长这两个角色，即便步履维艰，也要咬牙走下去。天，终于亮了，但考验，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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