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被带走后的几天，冷宫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树倒猢狲散。刘贵一倒，他平日里那些狐假虎威的跟班们，也都作鸟兽散，生怕被新来的管事查出什么旧账。翠儿更是吓破了胆，整日躲在自己的小屋里不敢出门，见到小栗子都绕着道走。
一时间，小栗子竟成了这冷宫里最“体面”的下人。
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的得意，只有与日俱增的、对那位废后娘娘的敬畏。他每日送饭时，都愈发恭谨，连头都不敢抬得太高。他知道，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那间破屋里，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
这天夜里，他刚刚躺下，却听屋外传来了三声极轻的、模仿杜鹃鸟的叫声。
这是他与娘娘约定好的暗号。
小栗子一个激灵，立刻翻身下床，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好，便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门，快步走向了那间他既敬且畏的屋子。
屋内的陈设依旧简陋，只在破桌上，点着一盏他白天偷偷省下的、豆大的油灯。昏黄的灯光，将许倾寰（林嫣霜）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孤寂而又高深莫测。
“娘娘。”小栗子跪在地上，恭敬地行礼。
“起来吧。”许倾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坐。”
她指了指床沿。
小栗子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奴才不敢”，但在她那不容置喙的目光下，最终还是只敢用半边屁股，小心翼翼地在床沿坐下，身子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刘贵的事，你做得很好。”许倾寰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心思缜密，胆大心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奖，让小栗子瞬间红了眼眶。
他从小进宫，在这冷宫里，听惯了打骂和呵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地肯定他。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都……都是娘娘神机妙算，奴才……奴才只是跑跑腿。”
“计划再周密，也需要一个好的执行者。”许倾寰淡淡地说道，“若非你精准地把握了时机，又将那萤火虫用得恰到好处，引来了吴公公，这出戏，也唱不成。”
她的话，让小栗子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暖流。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丢弃的蝼蚁，而是一个被认可、被重视的“人”。
许倾寰看着他激动的样子，话锋一转：“但你以为，扳倒了一个刘贵，就结束了吗？”
小栗子一愣。
“你错了。”许倾寰的目光，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深邃，“这只是一个开始。刘贵走了，很快就会有新的‘刘贵’被派来。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捧高踩低的恶奴。只要我还是‘废后’，只要你还是这冷宫里无依无靠的小太监，我们的处境，就不会有根本的改变。”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小栗子心中刚刚燃起的些许得意，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茫然地看着她：“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许倾寰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就要看你，想要什么了。”
她凝视着小栗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小栗子，你想不想，永远地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想不想，有朝一日，也能昂首挺胸地走在宫里的石板路上，让那些曾经欺辱过你的人，反过来对你点头哈腰？”
她的话，像一团火焰，精准地点燃了小栗子心中最深处的渴望和野心！
他呼吸急促，双拳紧握，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想！他怎么会不想！他做梦都想！
看着他被点燃的欲望，许倾寰知道，时机到了。
“我无法向你许诺明日的富贵荣华，”她的声音沉静而有力，“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跟着我，你将不再是任人践踏的蝼蚁。我会给你尊严，给你机会，让你将自己的命运，重新握回手里。”
“终有一日，我会堂堂正正地走出这座冷宫。到那时，你，将作为我的心腹，站在我的身边。刘贵那种人汲汲营营一生都得不到的权势，将来，会是你唾手可得的东西。”
这番许诺，对小栗子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
他不是傻子。他亲眼见证了娘娘的智慧和手段。他相信，她说出的每一句话，将来都可能成为现实！这是一个他过去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一步登天的机会！
然而，许倾寰却给了他最后的选择。
“当然，我要走的路，注定布满荆棘，凶险万分。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她收敛起所有的情绪，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你之前帮我，算是报了我那一饭之恩。从此刻起，你我两不相欠。你可以选择现在就离开这间屋子，安安分分地当你的差，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我绝不怪你。”
“但……”她加重了语气，“你若选择留下，那从今往后，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我的荣辱，就是你的荣辱。再无回头之路。”
“你，选吧。”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烛火，在桌上静静地燃烧着。
小栗子看着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娘娘，心中天人交战。他想到了自己这些年在冷宫里受尽的欺辱，想到了刘贵那张作威作福的脸，想到了自己那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未来。
然后，他又想到了那块改变了他命运的月饼，想到了娘娘那几次神乎其技的预言，想到了刘贵倒台时，他心中那份无与伦比的快意。
一边，是安稳却卑贱如泥的苟活。
另一边，是充满凶险却可能通向云端的豪赌。
他的人生，从未有过如此重要的抉择。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终于，小栗子猛地从床沿滑下，再次对着许倾寰的方向，行了那个他此生最郑重、最虔诚的五体投地大礼。
他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的犹豫和胆怯，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娘娘！”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奴才的命，本就不值钱！能追随娘娘，是奴才三生修来的福分！从今往后，小栗子，愿为娘娘的眼睛，为娘娘的耳朵！但凭驱使，万死不辞！”
“好。”
许倾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她知道，在这座冰冷的囚笼里，她终于收获了自己第一个、也是最忠诚的盟友。
她缓缓起身，亲自将小栗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既然如此，你的第一个任务来了。”她看着小栗子的眼睛，沉声吩咐道，“我要你，从明天开始，去接近那位新来的吴公公。我要知道他的一切——他的喜好，他的弱点，他在宫中的靠山，以及他最大的敌人。记住，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小栗子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已然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是，娘娘！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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