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份烫金请柬便送到了铸铁巷的小院。
请柬措辞优雅客气,以林府三公子林风的名义,邀请明窈三日后过府赴宴,以谢当日矿坑救命之恩。落款处盖着林家的家族徽记——一座巍峨的山峰,象征着林家扎根王城、屹立不倒的权势。
赫夜拿着请柬,狼脸上满是警惕:“主人,林家内部不清不楚,这宴无好宴。”
明窈摩挲着请柬光滑的纸张,眼神深邃。她当然知道这不是一顿简单的感谢宴。林风刚刚回归家族,就如此高调地邀请她这个身份敏感的前“救命恩人”、现任军部低级情报员,其用意耐人寻味。
是向家族内部展示他并非孤立无援?还是想借此与她,或者说与她背后的军部(哪怕只是外围)建立某种联系?亦或是……他那个二哥林雷(矿坑外那位二少爷)的试探?
“去。”明窈将请柬放下,语气平静,“既然人家送了请柬,不去反而显得我们心虚。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这城西林家,到底是龙潭还是虎穴。”
三日后傍晚,明窈稍作打扮,依旧是一身利落的便装,并未刻意迎合贵族宴会的华丽。赫夜作为护卫随行,云糕则被留在小院。
林府位于王城西区,高门大院,气派非凡。递上请柬,门房恭敬地将他们引入府内。穿过层层回廊庭院,宴客厅内已是灯火通明,丝竹悦耳。
宴会规模不大,更像是家宴。主位上坐着一位面容威严、气息沉凝的中年男子,正是林家当代家主,林风的父亲林啸天。下手边分别坐着二公子林雷,以及三公子林风。作陪的还有几位林家旁系和与林家交好的贵族子弟。
明窈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目光中带着好奇、审视,以及毫不掩饰的打量。一个身份低微、却救了三公子、还与龙族指挥官有些牵扯的年轻女佣兵,在这些贵族眼中,无疑是个异类。
林风率先起身,笑容温和地迎了上来:“明窈姑娘,你来了,快请入座。”他亲自将明窈引到安排好的席位,就在他下首不远处。
林雷坐在对面,冷眼看着,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家主林啸天则只是淡淡地扫了明窈一眼,并未多言,威压自生。
宴会开始,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但明窈能感觉到,暗地里的机锋从未停止。
一位旁系子弟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向明窈:“听闻明窈姑娘身手不凡,竟能从暗影殿杀手手中救下三弟,真是令人钦佩。不知姑娘师承何处?这般本事,窝在军部做个情报员,未免有些屈才了。”
这话听着是恭维,实则是在打探她的底细,并暗指她身份低微。
明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荒野求生,胡乱学的本事,登不得大雅之堂。军部职务是上官抬爱,不敢言屈才。”
她将问题轻描淡写地带过,既不暴露底细,也不接“屈才”的话茬。
林风适时开口,将话题引开,谈论起王城近来的趣闻轶事,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然而,林雷却不肯轻易放过。他放下酒杯,目光锐利地看向明窈:“明窈姑娘如今在军部任职,想必消息灵通。不知可曾听闻,近日军部对我林家名下几条商路的……格外‘关照’?”
这话带着明显的质问和挑衅,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明窈背后的军部,甚至暗指她可能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宴客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明窈。
林风脸色微变,想要开口圆场。
明窈却抬起眼,迎上林雷逼人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反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二公子说笑了。我只是一名三级外围情报员,负责整理港口船只报告,军部高层决策,岂是我能知晓的?至于林家商路……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若需军部协助,按流程上报即可,想必苏九大人不会坐视不理。”
她四两拨千斤,既撇清了自己的关系,又不动声色地抬出了苏九,点明自己并非毫无倚仗。
林雷眼神一寒,还想再说。
“够了。”主位上的林啸天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是风儿的谢宴,不谈公事。”
家主发话,林雷只得悻悻闭嘴,但看向明窈的眼神更加阴冷。
接下来的宴会,表面恢复了和谐,但暗流依旧涌动。明窈始终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应对着各方或明或暗的试探。
宴会结束,明窈起身告辞。
林风亲自将她送到府门外,脸上带着歉意:“明窈姑娘,今日……让你见笑了。”
“无妨。”明窈淡淡道,“林公子好意,我心领了。告辞。”
她带着赫夜转身离开,融入夜色。
步入返回铸铁巷必经的、相对昏暗的街巷。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宴会上沾染的熏香和酒气。赫夜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些,但狼眼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主人,林家那个老二,眼神不善。”赫夜低声道。
“我知道。”明窈语气平静。林雷的敌意毫不掩饰,今晚的宴会上更是几次三番发难。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两人正行走在一段尤其昏暗、两侧皆是高墙的巷子中,前方巷口和后方来路,几乎同时出现了数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堵住了去路和退路。
这些黑影与之前“影爪”的混混截然不同,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气息内敛而阴冷,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或杀手。人数不多,前后加起来约莫七八人,但带给人的压迫感却远超数十名普通打手。
“小心,是高手。”赫夜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将明窈护在身后,龇出了獠牙。
明窈眼神冰冷,果然来了。林雷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而且一出手就是这等精锐。
没有多余的废话,前后的黑影同时发动攻击!他们配合默契,出手狠辣刁钻,刀光在昏暗的巷子里闪烁着致命的寒芒,直取赫夜的要害和明窈的周身大穴!
赫夜怒吼一声,不退反进,主动迎向前方的敌人!他吸收了龙血精华后,速度与力量大增,狼爪挥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竟硬生生挡住了前方三人的联手攻击,爪风与刀锋碰撞,火星四溅!
但身后的杀手也已攻到!明窈精神力护盾瞬间张开,同时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在狭窄的巷子里腾挪闪避,手中金属刺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格挡、点刺,专攻对方的手腕、关节等脆弱之处!
然而,这些杀手实力远超之前的杂鱼,明窈的精神力护盾在对方附着着阴寒能量的攻击下剧烈波动,眼看就要破碎!她的金属刺也被对方轻易格开,震得她手臂发麻!
实力差距太大了!
“嗤啦!”赫夜为了替明窈挡住侧面袭来的一刀,后背被另一名杀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袍!
“赫夜!”明窈心中一紧。
眼看两人就要被这群精锐杀手淹没,明窈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正要不顾后果动用全部精神力,施展从手稿碎片中领悟到、却尚未完全掌握的、一种近乎自爆的冲击技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恢弘、灼热、带着无上威严的金色光芒,如同撕裂夜幕的朝阳,猛地从巷子上方降临!金光过处,那几名杀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迅速消融、汽化,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前后不过一息之间,七八名精锐杀手,全军覆没!
金光散去,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自空中落下,挡在了明窈和受伤的赫夜身前。暗金色的披风在夜风中微微拂动,额间龙鳞在残余的金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是苏九!
他背对着明窈,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用那双熔岩般的竖瞳,冰冷地扫过空荡荡的巷子,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清理了几只碍眼的虫子。
“废物。”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不知是在说那些杀手,还是在说明窈和赫夜。
赫夜强忍着背部的剧痛,警惕又复杂地看着苏九的背影。
明窈压下心中翻腾的气血和那差点使出的同归于尽的念头,看着苏九的背影,声音有些沙哑:“……多谢苏九大人出手相救。”
苏九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明窈身上,那眼神依旧带着惯有的嫌恶与不耐,但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
“连几条杂鱼都应付不了,军部的情报员,就这点本事?”他语气嘲讽。
明窈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她知道,苏九的出现绝非偶然。
“是林雷的人?”苏九冷冷问道,虽是疑问,语气却已肯定。
明窈点头:“应该是。”
苏九冷哼一声:“林家,手伸得太长了。”他看了一眼强撑着的赫夜,随手抛过来一个小玉瓶,“龙族伤药,外敷。”
赫夜接住玉瓶,没有立刻使用,而是看向明窈。
明窈微微颔首。
苏九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巷子里只剩下明窈、赫夜,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焦糊味和龙族特有的灼热气息。
“主人,他……”赫夜忍着痛,疑惑地看向明窈。他不明白苏九为何会恰好出现,又为何会出手相助。
明窈走到赫夜身边,检查他的伤口,一边帮他上药,一边低声道:“他一直在监视我们。今晚出手,或许是因为林雷动了他‘名义上’的下属,触犯了他的权威。又或者……我们对他还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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