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临潢府宫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完颜吴乞买坐在一张勉强算是完好的虎皮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方，以完颜宗望、完颜宗弼为首的金军核心将领，以及被召集而来的草原各部首领，或站或坐，神情各异。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的膻气、皮革的腥味，以及一种名为恐惧的无形之物。
不过一个时辰，能通知到的首领们基本都到了。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穿着皮袍，头戴狼皮帽的蒙古部族头领铁木铁，嗓门洪亮地打破了沉默：“陛下紧急召集我们过来，是有什么肥羊要分，还是有什么敌人要打？”他麾下有一万多蒙古骑兵，在这拼凑起来的联军中算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言语间也少了几分敬畏。
完颜宗望看了完颜吴乞买一眼，见皇帝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沉声解释道：“铁木铁头领，并非好事。明军主帅岳飞，已率领三万精锐骑兵北上讨伐我大金，明军已过白登山！”
“白登山？”铁木铁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洪亮的笑声，“哈哈哈！我当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他环顾四周，见不少金人将领面色不善，却浑不在意，继续道，“他才区区三万人！陛下，咱们大金如今聚集在这里的勇士，少说也有十五万！十五万对三万，优势在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了！陛下未免太过大惊小怪了！他来就打，草原儿郎，谁怕谁啊！”
他这番话带着草原部落直来直去的逻辑，却瞬间引起了金人诸将的强烈不满。不少经历过辽东惨败、见识过明军火药厉害的金国贵族，都用一种看白痴、看井底之蛙的眼光盯着铁木铁。完颜宗弼更是冷哼一声，拳头暗自握紧。
完颜吴乞买眼神冰冷，如同草原上的饿狼，死死盯住铁木铁，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哦？听你的意思，是要朕带着这十五万乌合之众，去和岳飞的三万精锐正面决战？”
“对啊，陛下！”铁木铁浑然不觉，反而觉得自己的提议很棒，“您大金的铁骑多么威风，一战就把我们部落给打服了！那么凶猛的金国勇士，肯定能打赢啊！”在他的认知里，能轻易击败他们部落的金人已经是天下最强的军队了，他根本无法想象还有能战胜金人的存在。
“打赢？”完颜吴乞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你只知道我大金勇士凶猛，可知明军有何等手段？他们打仗有轰天雷，有刚出的红衣大炮，声如雷鸣，弹如雨下！我们多少次以多打少，却在他们面前溃不成军，靠的就是这些！朕这十五万人，聚在一起，还不够他们的炸药炸几轮的！你想让朕去送死，让这十五万人都变成草原上的肥料吗？！”
完颜吴乞买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番话，去年战场上那地狱般的景象仿佛又浮现在眼前，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四处飞溅的残肢，在火光和硝烟中成片倒下的骑兵……那种无力感，至今让他心悸。
“啊？”铁木铁被完颜吴乞买激动的样子和话语内容吓住了，他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豪迈笑容僵住，变成了错愕与难以置信，“明军…明军这么厉害？连…连陛下您都打不过？”他原本以为金人就是天，现在这天却告诉他，还有更可怕的存在。
“那…那怎么办？”铁木铁的气势瞬间萎靡，讪讪地道，“打又打不过，要不…咱们跑吧？草原这么大，总能找到活路。”
完颜吴乞买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郁闷地坐回椅子上，颓然道：“跑？这就是朕找你们来的原因！是战，还是逃？往哪里逃？西边倒是可以走，学那耶律大石，去中亚之地。可那里贫瘠，部族林立，前途未卜，我等辛苦聚集起来的部众，愿意跟着去那苦寒之地吗？”
他的话引起了帐内一片议论纷纷。草原各部首领大多面露难色，他们世代居住于此，依赖这片草场，西迁意味着放弃一切，重新开始，而且前途渺茫。谁也不愿意离开熟悉的水草丰茂之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思索的完颜宗望再次开口：“陛下，铁木铁头领的话虽鲁莽，但也提醒了我们一点，我们人多，而且是在我们更熟悉的草原上。”他走到简陋的地图前，“多次血战证明，正面决战，我们绝非明军对手。但若一味逃跑，西迁万里，部众必然离散，士气全无，与自取灭亡无异。”
他顿了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臣的意见是，我们不能逃，但也不能打！”
“哦？具体说说！”完颜吴乞买身体前倾，看到了希望。
“草原辽阔无边，处处是路，也处处无路。”完颜宗望的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大圈，“明军劳师远征，补给线长，力求速战。我们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我们将大军化整为零，分为十五路，甚至更多路，每路数千至一万人，散布于茫茫草原之中。
约定好大致活动范围和联络方式。明军主力来，我们便四散而走，避其锋芒；若明军分兵，我们则可视情况集结优势兵力，袭扰其小股部队，断其粮道！岳飞就算有三头六臂，难道能同时追剿散布在万里草原上的十几股兵马吗？”
他的声音逐渐高亢：“我们就在这草原上跟他们绕圈子！拖垮他们！消耗他们！等到明军人困马乏，粮草不济，不得不退兵之时，这草原，依旧是我们说了算！这是臣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保存实力、以空间换时间的法子！”
完颜吴乞买闻言，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猛地一拍大腿：“好！好一个‘不能逃，也不打’！好一个化整为零，以拖待变！宗望，此计大妙！”
他兴奋地站起身，一扫之前的阴郁，环视帐内众将：“传朕命令！大军即日起，分为十五路，每路指定主帅，划分活动区域！遇明军大队，不可恋战，立刻远遁！以小股骑兵不断袭扰，疲敌粮道！朕倒要看看，他岳飞区区三万人，如何在这无边草原上，抓住朕这十五万散兵！”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金军大营和附属部落开始骚动起来，进行着混乱的分兵和转移准备。而在他们南方，岳飞的旌旗已如一道坚定的钢铁洪流，全员穿着银白色钢甲，彻底驶出边塞，真正踏入了广袤的草原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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