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朱慧娟醒来。
那如同潮水般回溯的、清晰的感官记忆。
她猛地睁开眼，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放大。
皮肤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瞬间气化的高温灼痛。
内脏仿佛还记得被冲击波撕裂搅动的恐怖滋味。
骨骼深处回荡着不堪重负的呻吟。
后脑那致命一击的闷响和随之而来的黑暗，正再次试图将她拉回昏迷。
她猛地坐起身，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料。
她亲身感受了一遍木裕所承受的一切。通过【复原】，窥见了那场天灾的一角——【七宗罪】！
朱慧娟缓缓松开攥紧的手，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这就是卢佛送一直试图保护的人。”
队长他……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寂静的私人庭院和远处城市的模糊灯海。 冰冷的玻璃触感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深夜的别墅极其安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频运行声。
朱慧娟有些渴，脚步声极其轻微，开门下楼。
木裕独自一人陷在客厅的沙发里，没有开主灯，只有旁边一盏落地灯洒下暖黄色的、有限的光晕，将他半明半暗地笼罩着。他似乎在沉思，又或许只是单纯睡不着。
“慧娟姐？”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清晰。
正走下楼梯的朱慧娟脚步一顿。她没想到这么晚客厅还有人。
“木裕，不睡吗？”她应了一声，声音还带着刚醒不久的一点慵懒。目标明确地走向厨房区域的嵌入式冰箱。
木裕看着她走去厨房，听着她打开冰箱门，取出水瓶，倒水的声音。
她拿着水杯，没有立刻上楼，而是转身，也走进了落地灯光晕笼罩的客厅区域，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落地灯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神情平静，但眼底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感觉怎么样？”最后还是朱慧娟先开了口，“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很好。比以前受伤恢复后的感觉还要好。你的【复原】越来越强了。谢谢，慧娟姐。”
朱慧娟微微颔首，“你每次力量透支或失控，都会经历那种程度的反噬？”
木裕沉默了一下。
“我感受到的不只是物理层面的创伤。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很混乱，但很深刻。我似乎......能够感觉到你的异能从开始到结束的状态，莫名其妙的愤怒、莫名其妙的饥渴。”她抬起眼，目光再次看向木裕，“那是你的【七宗罪】。”
木裕迎着她的目光，依旧没有回答。
他知道，有些话题，终究是避不开了。
木裕靠在沙发里，暖黄的光线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但眼神深处依旧是一片冷静的清醒。
“异能是可以开发的，这个理论我们都知道。”他开口，声音平稳，“但是对比我的异能，你们的异能很纯粹——从’异能的含义在于它的名字‘这句话开始理解，【初见】、【君岚】、【复原】、【时停】等等，每一个都很纯粹。但我的异能存在和你们却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那命名为‘罪’的那时候，最初是从哪里来的？”
朱慧娟端着水杯，神色冷淡：“你这个问题缺乏决定性证据。”
“根据我所了解的一些情报，我爷爷携带着【原罪】。”木裕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奈。
“【原罪】？”朱慧娟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又是一个宗教术语。用来定义一种异能，是否过于抽象和不精确？
“如果它是某个被遗忘的、对某种真实存在的命名呢？”木裕反问，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就像重力，我们曾经也不明白，但现在我们知道它是一种自然规律。如果原罪也是某种类似的底层规则，或者某种污染源呢？”
“而我继承的【七宗罪】，或许就是从这源头分化出来的、更具体、更可用的规则碎片。愤怒、暴食、懒惰……这些不是我的情绪，它们是我能调动的力量，根植于我的血脉，如同本能。”
朱慧娟冷静地分析着这段话里的信息量，“所以你认为，你的异能是对某种早已存在的、未知规则的显化？”
“甚至更糟。”木裕的声音低沉了些，“我们掌握了使用它们的方法，就像学会了利用火，但我们并不真正理解火焰的本质，也不明白最初的火种是从何而来，为何会出现。”
他抬起眼，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这个世界……我们看到的，接触到的，只是表层。异能的存在本身，就是这表层的一个漏洞，一个暗示。暗示着底下还有更深层、更庞大、或许完全不同的真相。我们以为在开发异能，也许只是在顺着某个早已设定好的路径滑行。”
“如果不是你，我们也不知道异能的本质......”朱慧娟直接点出了核心，她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波动。
“不是我怀疑。”木裕解释道，“是现有的很多现象，无法用我们认知中的真实来解释。异能的多样性、遗传的随机性与特定性、甚至某些规则级异能的存在……它们更像某种更高层级规则的投影或泄漏……但我所连接的那个源头，或者我本身的存在，也许在一定程度上，不属于这个表层世界逻辑的一部分。”
木裕心想着：如果这么解释，是否能够回答王子轩那句话“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因果”。
他顿了顿，总结道：“我们站在一个巨大的秘密面前，却只摸到了门把手，甚至连门是否真的存在，都无法确定。”
朱慧娟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地转动着手中的水杯。客厅里只剩下空调微弱的运转声。
“很惊人的猜想，也缺乏实证。”最终，她客观地评价道。
“我知道。所以这只是猜想。在撕开那冰山一角之前，一切都只是可能性。”木裕点头，后续露出一丝微笑，“所以，我才考虑到现在都还没睡呀。”
“很晚了。”最终，朱慧娟站起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你需要休息。小心猝死。”
她拿着水杯，转身走向楼梯。
木裕依旧坐在沙发里，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晚安，慧娟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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