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判决，在空旷而残破的教堂内回荡。他给了艾莉亚一条生路，一条带着沉重使命和无比痛苦的生路。这不是宽恕，而是一种更残酷的考验。
艾莉亚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刺痛。她的目光扫过那名挡在她身前、视死如归的骑士队长，扫过远处废墟中隐约可见的幸存者惊恐的面容，最后，定格在凯尔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灰色眼眸上。
活下去……传播真相？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崇高的使命，但艾莉亚只觉得无比讽刺。由她，这个曾经的光明之女，去传播一个亡灵之主诉说的、颠覆所有人认知的“真相”？谁会相信？恐怕只会将她视为被亡灵蛊惑的叛徒，或者精神错乱的疯子。这更像是一种放逐，一种让她在余生活在痛苦、质疑和孤独中的惩罚。
而留下……与这座埋葬了她青春、信仰和爱情的学院一同化为灰烬？这似乎是一种解脱，一种忠诚的终结。但那名骑士队长的呐喊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您是圣光最后的希望！活下去！把真相……告诉外面的人！”
希望？圣光还有什么希望？在如此绝对的死亡力量面前，圣光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但……如果连她也放弃了，如果真相真的被彻底掩埋，那么德拉克家族的冤屈将永无昭雪之日，而凯尔……将真的永远背负着“恶魔”之名，在仇恨与毁灭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彻底湮灭。
一种复杂而矛盾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对凯尔的恐惧、对逝去者的悲痛、对真相的震撼、对未来的茫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凯尔那悲惨过往的……怜悯？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呃……啊——！”
一声压抑着极端痛苦与不甘的嘶吼，突然从祭坛方向传来！那声音属于亚瑟！
艾莉亚和凯尔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原本瘫软在祭坛边、气息奄奄的亚瑟，不知何时竟然挣扎着半跪了起来！他浑身浴血，圣光铠甲破碎不堪，但那双蓝色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最后的火焰。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枚挂在脖颈上的、散发着微弱但纯净光芒的乳白色护符——那是历代圣骑士团长传承的圣物，“光辉之心”，据说蕴含着历代圣骑士的信念与一小部分神力，是最后保命的手段。
“我……不会……就这样……结束！”亚瑟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死死地盯着凯尔，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亵渎者……就算堕入地狱……我也要……拖着你一起！”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光辉之心”护符按碎在自己的胸口！
“嗡——！”
一股远比亚瑟自身巅峰时期还要磅礴、还要精纯的圣光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破碎的护符中爆发出来！耀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亚瑟的身影，并迅速向四周扩散，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光球所过之处，弥漫的死亡气息如同冰雪消融般被驱散，靠近的低阶亡灵发出凄厉的惨叫，魂火瞬间熄灭，化为飞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的亡灵军团出现了一阵骚动。就连凯尔，灰色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他没想到，亚瑟在灵魂和肉体都遭受重创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引爆“光辉之心”，爆发出如此强大的神圣力量。
“燃烧吧！以我之魂！以我先祖之志！光辉审判——最终圣焰！”光球中，传出亚瑟近乎癫狂的咆哮！
那巨大的光球并没有攻击凯尔，而是急速向内收缩，所有的圣光能量都疯狂地涌入亚瑟残破的体内！他的身体如同一个被过度充气的气球，皮肤表面裂开无数道金色的缝隙，耀眼的白光从中透射出来！他的气息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疯狂飙升，甚至短暂地超越了之前他燃烧生命本源时的状态！
但艾莉亚和凯尔都能感觉到，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自杀式行为！亚瑟正在以自身残存的灵魂和生命力为燃料，强行催动“光辉之心”的全部力量！这力量足以在瞬间将他彻底燃尽，但同样，也能爆发出毁灭性的最后一击！
“凯尔！和我一起……下地狱吧！”亚瑟狂吼着，化作一道人形的、燃烧着极致圣焰的流星，带着一往无前、同归于尽的气势，朝着凯尔猛扑而来！他所过之处，空间都发生了扭曲，圣焰的高温让地面的砖石瞬间熔化！
这一击，凝聚了亚瑟·光辉之刃所有的仇恨、不甘、愤怒以及……对失败的恐惧！是他生命尽头最璀璨，也是最绝望的光芒！
面对这石破天惊、蕴含着一丝神力因子的终极一击，凯尔脸上的那一丝讶异迅速消散，重新恢复了那种万古不变的冰冷。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闪避的姿态，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毁灭性的圣焰流星向自己冲来。
“垂死挣扎。”他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就在圣焰流星即将撞上凯尔的瞬间，凯尔终于动了。他没有施展任何复杂的法术，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准了那道耀眼的光芒。
在他的掌心前方，空间仿佛塌陷了下去，形成一个微小的、不断旋转的灰色漩涡。那漩涡深邃无比，仿佛连接着宇宙的终极虚无。没有强大的能量波动，没有骇人的声势，只有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死寂。
“寂灭……归无。”
凯尔轻声低语。那小小的灰色漩涡，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迎向了那团狂暴的圣焰流星。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超出了在场所有幸存者的理解范畴。
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并没有发生。那蕴含着恐怖能量的圣焰流星，在接触到灰色漩涡的刹那，就如同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是被抵消，不是被击溃，而是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被那灰色的漩涡彻底“抹除”！耀眼的光芒、炽热的高温、狂暴的能量波动……所有的一切，都在触及漩涡的瞬间，归于彻底的虚无！
亚瑟那疯狂而充满恨意的面孔，在光芒彻底消失前，凝固在了最后一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彻底的绝望。他连同他引爆的最终圣焰，就这样在凯尔面前，被轻描淡写地……化为了乌有。
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教堂。
那名原本准备拼死一搏的骑士队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其他的幸存者也彻底陷入了呆滞。亚瑟团长……燃烧灵魂和圣物发动的终极一击……就这么……没了？
艾莉亚也彻底怔住了。她知道凯尔很强，强大到足以碾压格林大师，碾压学院的导师们。但她从未想过，力量之间的差距竟然可以达到如此荒谬的地步！那是一种……超越了能量层级，仿佛触及了世界根本法则的绝对压制！
凯尔缓缓放下手，掌心的灰色漩涡悄然消散。他甚至连衣角都没有晃动一下。仿佛刚才抹去的，真的只是一只碍眼的飞蛾。
他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艾莉亚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现在，”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的选择，是什么？”
亚瑟的穷途末路，以这种彻底而无声的方式画上了句号。他的死，没有换来任何波澜，甚至没有在凯尔心中激起一丝涟漪。这无疑是对他一生追求荣耀和力量的最大讽刺。
而这份绝对的冷漠与强大，也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艾莉亚心中最后的侥幸和犹豫。
她看着凯尔，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到极点的身影，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了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
“……我……离开。”
说出这三个字的同时，滚烫的泪水再次从她眼中滑落。这不是软弱，而是一种……诀别。对她过去一切的诀别。
凯尔静静地看着她流泪，灰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东西，轻轻动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身，让开了通往教堂那个被炸开的巨大窟窿的道路。意思很明显：路，给你了。走不走，是你自己的事。
艾莉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体因为虚弱和悲痛而摇晃了一下。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凯尔，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悲痛，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牵挂？
然后，她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头也不回地朝着那个充满光亮的窟窿跑去。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失去离开的勇气。
凯尔默默地注视着她消失在窟窿外的光亮中，身影与教堂内的昏暗和死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到艾莉亚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望向教堂深处，望向那依旧散发着微弱抵抗波动的圣光祭坛。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专注。
亚瑟已死，艾莉亚已走。
接下来，是该彻底完成对这座学院的……最终清算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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