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关码头,二号泊位。
枪声如同爆豆般炸响,子弹在冰冷的钢铁船舷和水泥地面之间呼啸穿梭,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碎屑。探照灯的强光将黑夜撕开一道惨白的口子,映照出亡命徒狰狞的面孔和特警队员们坚毅的身影。硝烟与血腥味混合着海风的咸腥,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龙五爷如同困兽,依托着巨大的集装箱和船舱通道负隅顽抗。他手中的微型冲锋枪喷吐着火舌,精准而狠辣,竟一时压制住了警方的攻势。他身边的心腹一个个倒下,但他眼中疯狂的光芒却越来越盛。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冲不出去,就是万劫不复!
“雷队!侧面迂回!火力掩护!”雷厉嘶哑的吼声在枪声中格外清晰。他亲自带队,冒着弹雨,从侧翼试图包抄。就在他探身举枪瞄准的刹那——
“咻!”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枪声淹没的破空声,从远处黑暗中传来!
雷厉只觉得一股恶风扑面,太阳穴旁的皮肤传来针刺般的寒意!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一偏头!
“噗!”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颧骨飞过,带起一溜血花,灼热的气浪烫得他脸颊生疼!子弹狠狠钉入他身后的钢制缆桩,发出沉闷的“铛”一声响!
狙击手!有狙击手!
雷厉惊出一身冷汗,立刻缩回掩体后,心脏狂跳。对方的目标明确,就是要他的命!是谁?龙五安排的最后一招暗棋?还是……那个代号“八爷”的保护伞,已经开始杀人灭口了?!
“有狙击手!高点!找出来!”雷厉对着对讲机怒吼。现场顿时更加混乱,一部分火力被迫转向搜寻黑暗中的狙击点。
趁此混乱间隙,龙五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将一个烟雾弹扔向警方阵地,浓密的灰白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他低吼一声,带着最后两名贴身死士,如同鬼魅般借着烟雾掩护,冲向船尾栏杆,企图跳海逃生!
“想跑?!”雷厉目眦欲裂,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端起枪就要冲过烟雾追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嗡——!”
一声低沉、苍凉、却仿佛蕴含着无形力量的唢呐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激烈的枪声和喧嚣,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声音并非来自码头,也非来自任何扩音设备,它仿佛是从虚空中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心底!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力,让混乱躁动的心神为之一清!
正准备跳海的龙五,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瞬间血色尽失,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这唢呐声……他太熟悉了!是那个小子!是陈亮!他不是重伤昏迷了吗?!怎么可能?!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勾动了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记忆——百乐门井下的怨灵尖啸、古井暗格被破时的邪气反噬、以及侯勇临阵崩溃时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一股冰冷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布下的邪术禁制,似乎在这唢呐声中产生了某种共鸣和……崩溃的迹象!
“不——!”龙五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心神失守,动作出现了致命的迟缓!
“砰!砰!”
两声精准的点射!来自雷厉身边一名神枪手!子弹如同长了眼睛,瞬间击穿了龙五的双腿膝弯!
“啊——!”龙五惨嚎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手中的冲锋枪也脱手飞出。他剩下的两名死士也被趁机冲上来的特警迅速制服。
枪声,渐渐平息。烟雾散去,只剩下龙五如同烂泥般瘫在船尾,双腿血流如注,脸上充满了不甘、恐惧和彻底的绝望。那只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失去了最佳时机,再无声息。
雷厉捂着流血的脸颊,快步上前,用枪口对准龙五的额头,厉声道:“龙万才!你被捕了!”
他抬头望向唢呐声传来的方向——那是军区医院所在的西北方,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丝深深的敬畏。是陈亮?他在昏迷中,竟然还能……这究竟是怎样的力量?
与此同时,军区医院特需病房内。
昏迷中的陈亮,眉头紧锁,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吹奏着什么。那杆暗哑的唢呐,静静躺在他的枕边,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约泛着一层极其微弱的、仿佛呼吸般明灭的光晕。
刚才那一声穿透时空的唢呐警示,并非他有意为之,而是他在深度昏迷中,感应到雷厉命悬一线的危机以及龙五邪术的剧烈波动时,潜意识与唢呐、与《玄音谱》残页产生的某种超越常理的共鸣,是守护正气、惊破邪妄的本能反应。这一下,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本源心力。
……
半个月后,省城轰动一时的“西关龙五案”初步审理告一段落。
龙五爷(龙万才)及其核心团伙成员全部落网,对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走私武器弹药罪、行贿罪等多项罪名供认不讳。根据龙五和侯勇等人的供述以及起获的账本等铁证,隐藏在市政府内部的“保护伞”——分管城建、经济的副市长“八爷”周永贵也被正式立案调查,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一连串违纪违法人员。省城的天,仿佛被这一场风暴彻底洗过一遍。
棚户区西头废窑,依旧寂静。老婆婆每日依旧蜷缩在干草堆中,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与她毫无关系。只是偶尔,她那浑浊的眼中,会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微光。
老刀和阿强因配合调查且有重大立功表现(阿强最终挺了过来,指证了龙五多项罪行),被从轻处理。老刀断了一臂,但捡回一条命,出狱后不知所踪。阿强则带着重伤初愈的“王哥”,悄悄离开了省城这个伤心地。
百乐门夜总会被彻底查封,那口古井被填平。据说施工时,有工人听到井下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如同叹息般的解脱之声,随即便云开雾散,多年的阴冷气息一扫而空。
陈亮在军区医院的特护下,昏迷了整整十天十夜才苏醒过来。醒来后,他身体极度虚弱,记忆也出现了短暂的模糊,尤其是关于昏迷前那段时间的记忆,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关于《玄音谱》和音律之道的玄奥感悟,也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变得朦胧不清。
警方和检查组对他的询问十分谨慎和尊重,主要围绕龙五的罪行进行取证。鉴于他在破获这起特大案件中的关键作用,以及其身负重伤的情况,经上级特批,免于追究其之前的一些行为(如破坏百乐门设施等),并给予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奖励和保护性安置建议。
但陈亮婉拒了安排的工作。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他办理了出院手续。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背上那杆用厚布仔细包裹的暗哑唢呐,揣着那张存有奖励的薄薄存折,悄然离开了军区医院,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站在省城喧闹的街头,看着车水马龙,恍如隔世。这里的恩怨已了,但他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那本《玄音谱》的奥秘,那音律背后的广阔天地,以及这世间可能还存在的其他“非常”之事,都在远方召唤着他。
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西关的方向,然后转身,迈着依旧有些虚浮但却异常坚定的步伐,汇入了南来北往的人流,向着火车站走去。
目的地,南方。那里有更繁华的都市,也有更深的江湖。
凤鸣已响,九天之路,方才开启。
第三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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