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在村里持续了三四天,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几件怪事愈演愈烈。先是村东头王老五家养了多年的大黑狗,莫名其妙在夜里狂吠不止,第二天一早发现死在窝里,身上没有一点伤痕。接着,村西头靠近坟地那片的几户人家,都说夜里听到有东西挠门板,开门看却什么都没有。最邪乎的是,张老闷家院墙外,清晨发现了一些杂乱的、像是小孩光脚踩过的泥印子,可张家根本没有那么小的孩子。
这一下,连之前将信将疑的人都彻底慌了神。“夜哭郎”索命的说法喧嚣尘上。村长坐不住了,召集了几个族老商量,最后决定,破费请个真正有本事的“高人”来看看。人选自然落在了经常在外走动、见识广的柳七爷身上。
柳七爷这次倒没推辞,拍着胸脯说认识一个在临县很有名的“马仙姑”,道行高深,专治各种“邪乎病”,就是请神的价码不低。村里凑了半天钱,又让张老闷家出了大头,总算凑齐了“香火钱”。
柳七爷揣着钱,第二天一早就动身去了临县。村里暂时陷入一种焦灼的等待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天下午,陈亮正在院里帮着孙老捶打要入药的酸枣仁,村口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响。只见李干事骑着那辆半旧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满头大汗地进了村。
他这次来,不像上次那样直奔孙老院子,而是先在村里转了一圈,跟几个在村口晒太阳的老人聊了会儿天,又去张家附近看了看(没敢靠近),脸色越来越凝重。
最后,他还是推着车来到了孙老院外。这次,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客气和期待,反而带着一种深深的忧虑。
“孙老先生,陈亮同志,”李干事擦着汗,语气沉重,“村里的事,我大概听说了。情况……不太好啊。”
孙老请他进屋坐下,倒了碗凉茶。李干事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才叹气道:“我这次来,本来是想着上次那些资料,陈亮同志可能没心思看,又找了些关于咱们这一带民间信仰、傩戏祭祀的资料,想着或许能帮他开阔下思路,从文化角度理解一些现象。可没想到……”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没想到村里闹得这么厉害。我刚才打听了一下,这……这已经完全超出民俗研究的范畴了,这是典型的封建迷信泛滥,搞不好要出乱子的!”
陈亮沉默地听着。李干事的话,代表的是另一种声音,一种来自“上面”的、试图用知识和理性来解释(或者说否定)眼前这一切的声音。但在全村弥漫的恐惧面前,这种声音显得那么微弱。
“孙老先生,您是明白人。”李干事看向孙老,语气诚恳,“这种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大家不去议论,不去强化,慢慢就淡了。现在这么一搞,请什么仙姑神汉,只会火上浇油!到时候‘仙姑’要是再弄出点幺蛾子,怎么收场?咱们得想办法劝阻村里啊!”
孙老缓缓拨动着手里的药碾子,半晌才道:“李干事,你的道理是对的。可眼下,人心惶惶,你跟他们讲科学,讲道理,他们听不进去。他们只信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实在’东西。你堵不住他们的嘴,也按不住他们心里的怕。”
“那……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搞封建迷信?”李干事有些着急。
“堵不如疏。”孙老抬起眼,“你现在强行去拦,只会让村民觉得你挡了他们的生路,激起反感。不如等那‘马仙姑’来了,看她到底有什么手段。若是装神弄鬼,迟早露馅。若真有点……非常之事,”孙老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干事一眼,“那正好,李干事你不是要研究民俗吗?这可是难得的‘田野调查’机会。”
李干事愣住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显然没料到孙老会这么说。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哗,是柳七爷回来了!他不仅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打扮奇特的中年妇人。那妇人约莫五十来岁,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插着一根木簪,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异常锐利,扫过之处,村民都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她就是柳七爷请来的“马仙姑”。
马仙姑没理会围观的村民,在柳七爷的引领下,径直去了张老闷家。村民们远远地跟着,交头接耳,既害怕又好奇。
李干事坐不住了,对孙老说:“我去看看!总不能让他们胡来!”说着也跟了过去。
孙老看着李干事匆匆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对陈亮道:“你也去看看吧,远远看着就行,别靠近。有些事,亲眼见了,比听人说一百遍都管用。”
陈亮心里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和对张丫头状况的担忧,悄悄跟了过去,躲在张家院外一棵老槐树后。
只见张家院子里已经摆起了一个简易的香案,马仙姑站在案前,闭目凝神。柳七爷在一旁打下手,神色恭敬。张老闷一家跪在下面,瑟瑟发抖。围观的村民挤在院门口,鸦雀无声。
马仙姑猛地睁开眼,手指蘸了碗里的水,在空中虚画了几下,然后拿起一张黄符,在蜡烛上点燃,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嘶哑,听不清内容。那符纸燃烧的火焰,竟是诡异的绿色!
随着她的念诵,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吹得香案上的烛火摇曳不定!跪在地上的张丫头,突然开始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所有村民,包括躲在树后的陈亮,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这马仙姑,似乎……真的有点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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