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台的修筑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第一座台基已然矗立在山巅,仿佛一个沉默的哨兵,开始凝视着远方的地平线。宁远筑城的工地上,号子声、夯土声依旧日夜不息,城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高、变厚。整个宁远前线,都沉浸在一片与时间赛跑的紧迫氛围之中。
然而,历史的洪流从不因一隅之地的得失而停歇。一场远比后金铁骑袭扰更为剧烈、影响更为深远的震动,正从数千里外的帝国中心,如同地震波般,迅速传向帝国的每一个角落,自然也冲击到了这偏远的辽东前线。
这一日,王二正在巡视第二座烽火台的选址,与石锁、周老蔫等人商讨着引水和石料运输的细节。突然,一骑快马自南面官道疾驰而来,马蹄声急促得令人心悸。马上的骑士风尘仆仆,背插代表着最高级别紧急军情的红色令旗,直接冲向了孙承宗的行辕。
“八百里加急!是京师方向来的!”石锁经验老道,一眼便看出了不同寻常。
王二心头莫名一紧。这种规格的信使,所带来的消息,绝非寻常战报。
很快,行辕方向传来了低沉的钟鸣,一连九响!那是主帅召集所有高级将领议事的信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营地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士兵和民夫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交头接耳,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就连一向粗线条的赵大锤,也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凑到王二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百户大人,这是咋了?鞑子倾巢来犯了?”
王二摇了摇头,目光紧锁行辕方向:“不像。怕是……朝中出了大变故。”
他的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没过多久,孙承宗行辕传出正式通告,消息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万历皇帝,驾崩了!
这位在位长达四十八年,前期曾有过万历中兴气象,后期却深居宫闱、怠政多年的皇帝,终于走完了他毁誉参半的一生。消息传来,宁远军民反应各异,老兵们或许还记得几十年前的些许荣光,更多的年轻人则对这位遥远的皇帝并无太多感触,只是本能地感到一阵茫然和不安。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的更迭,往往意味着朝局动荡,政策变迁,这对于身处前线、命运与朝廷息息相关的他们来说,绝非好事。
哀悼的仪式尚未结束,仅仅一个月后,第二道惊天动地的消息再次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来——
继位的泰昌皇帝,登基不足一月,竟突然龙驭上宾!
举国哗然!一月之内,连丧两帝!这在明朝历史上是绝无仅有之事!各种猜测、流言如同瘟疫般开始蔓延。宁远营中,即便是最底层的士兵,也感受到了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慌。接连的国丧,像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的娘咧……这龙椅是烫屁股还是咋的?坐一个没一个?”赵大锤咧着嘴,说出的话粗俗,却道出了许多人心中荒诞不经的感受。
张老栓则是忧心忡忡,捻着胡须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国本动摇,非社稷之福啊……只怕……只怕朝中要出乱子了……”
就在这人心惶惶、流言四起之际,第三道旨意终于抵达。泰昌皇帝之子,年仅十五岁的朱由校,在一种仓促甚至有些混乱的局面下,继承大统,改元天启!
天启皇帝,登基了。
消息传开,宁远前线并未感到多少振奋,反而弥漫着一种更深的忧虑。主少国疑!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天子,如何能驾驭这内忧外患、积重难返的庞大帝国?他能否像他爷爷万历皇帝早年那样,支持辽东的战事?还是会像他父亲那样,仓促间难以掌控局面?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孙承宗的行辕。这位被先帝委以重任、力主筑城固守的老经略,他的态度和去向,将直接决定宁远乃至整个辽东的安危。
王二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他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更清楚,天启朝意味着什么:那将是魏忠贤阉党势力逐渐崛起,东林党人遭受打压,朝政日益昏暗的时代!孙承宗这样的能臣干将,未来的处境恐怕会愈发艰难。
他想起孙承宗那日渐增多的白发和眉宇间化不开的忧色,心中不禁沉重起来。宁远城和王字营的未来,似乎也随着这皇位的更迭,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
几天后,孙承宗再次召集麾下主要将领。行辕内的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老经略穿着素服,面容憔悴,但眼神依旧坚定。
他首先带领众将,面向京师方向,遥祭了驾崩的万历和泰昌两位皇帝。仪式庄重而简短。
随后,孙承宗转过身,目光扫过帐下一张张或担忧、或迷茫、或坚定的面孔,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有着定人心神的力量:
“诸位!皇天不佑,国丧连至,此乃社稷之大不幸!然,辽东之局,危如累卵,不容我等有丝毫懈怠!新帝践祚,年幼承统,正是我等效忠竭力之时!”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铿锵:“无论朝局如何变幻,我孙承宗,既受先帝托付,肩负辽东之责,则守土安民之志,绝不动摇!宁远城,必须筑成!辽土,必须坚守!”
他的目光落在王二身上:“王百户!”
“末将在!”王二踏步出列,身姿挺拔。
“烽火台之建,关乎粮道命脉,关乎宁远耳目,需加速进行!不得有误!”孙承宗下令,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末将遵命!定当竭尽全力,早日建成烽火传讯体系!”王二朗声应道,心中因孙承宗的坚定而稍安。只要这位老经略还在,辽东就还有主心骨。
“其余各部,各司其职,加紧筑城,严加戒备!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志!若有玩忽职守、动摇军心者,军法从事!”孙承宗厉声道,一股凛冽的杀气弥漫开来。
“谨遵经略大人号令!”众将齐声应诺,帐内凝重的气氛被这股决绝的意志冲散了不少。
会议结束,王二走出行辕,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天空依旧阴沉,但他的心却安定下来。他知道,前方的道路注定会更加坎坷,朝中的风雨迟早会波及到这偏远的边疆。但至少此刻,孙承宗还在,宁远筑城的大业还在继续。
他翻身上马,返回营地。赵大锤、张老栓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百户大人,经略大人怎么说?”张老栓急切地问道。
王二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经略大人有令,国丧期间,更需惕厉奋发!筑城、修台、练兵,一切照旧,不得懈怠!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们‘王字营’的任务,就是把这宁远城,守得固若金汤!把这烽火台,建得直插云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强大的感染力,驱散了众人心中的阴霾。
“对!管他皇帝老儿换谁当,咱们该干嘛干嘛!”赵大锤挥了挥拳头,“鞑子来了,照砍不误!”
王二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错!做好咱们自己的事,就是对新皇,对大明,最好的尽忠!”
他抬头望向北方,目光穿透阴云,仿佛看到了那正在崛起的宁远坚城,和即将连成一线的烽火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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