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字营的建制初定,训练正酣,一股新生的力量在宁远城外积蓄、磨砺。然而,战争的胜负从不只取决于前线搏杀,更系于那条看似不起眼、却关乎数万人生死的脆弱脉络:粮道。
宁远筑城,数万军民每日消耗的粮秣是一个天文数字。这些物资大部分需从关内经山海关,通过陆路转运而来。这条蜿蜒于丘陵荒野之间的生命线,便成了后金骑兵和沿途土匪眼中最肥美的猎物。
这一日,王二被召至孙承宗的行辕。老经略面色凝重,指着地图上那条连接山海关与宁远的细线。
“王百户,王字营新立,锐气正盛。如今有一紧要任务,非你部不能胜任。”孙承宗开门见山,“护卫山海至宁远粮道,尤其是中间这几段丘陵密布、易遭伏击的险要之地!”
王二心中一凛,深知此任重大。粮道若断,宁远便是孤城,筑城大业将功亏一篑。
“末将愿往!”王二没有任何犹豫,“定保粮道畅通无阻!”
“好!”孙承宗赞许地点点头,“所需人员、凭证,你自去与辎重官接洽。记住,粮道安危,系于你身,遇事可临机决断!”
领命回到营地,王二立刻召集众骨干议事。
“护卫粮道?”赵大锤一听,摩拳擦掌,“好啊!正好拿那些不开眼的鞑子和毛贼试试咱们新练的兵!”
张老栓则更为谨慎:“百户大人,粮道漫长,地形复杂,敌暗我明,需得仔细筹划。”
王二摊开简陋的粮道地图,上面粗略标注了几个已知的险要地段。“栓叔所言极是。我们不能被动挨打,必须主动布局。”
他指着地图,开始部署:“我意,将粮道划分为数段。石锁!”
“属下在!”石锁应声上前。
“你的弓箭旗队,尤其是新练的斥候骑兵,全部撒出去!分段巡逻,重点监控这几处山谷、林地。发现敌情,不需接战,立刻以响箭、烽烟示警,快速回报!”
“明白!”石锁目光锐利,深知自己肩负着全营的耳目。
“大锤!”王二看向赵大锤。
“俺听着呢!”
“你的步兵旗队,分为数股精锐小队,由老兵带领,携带弓弩火铳,预先埋伏于这几处最易设伏的险要之地。一旦收到示警,或发现敌踪,不必请示,立刻依地形阻击,迟滞敌军,等待援军!”
“好嘞!保管让那些崽子有来无回!”赵大锤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栓叔,”王二最后对张老栓道,“你坐镇营地,统筹后勤,并组织一支机动兵力,随时准备支援各处。”
“老夫晓得。”张老栓沉稳点头。
“至于我,”王二站起身,“亲率火器旗队和部分步兵,作为游动力量,沿粮道往复巡视,哪里吃紧,便支援哪里!”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王字营这部刚刚组装好的战争机器,开始围绕着粮道护卫这个核心任务,高速运转起来。
次日天未亮,石锁便亲自带着二十余名斥候骑兵,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中。他们两人一组,沿着粮道两侧的高地和隐蔽处,分段设下暗哨,眼睛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下方的道路和远方。
赵大锤也带着精心挑选的伏击小队,借着夜色掩护,潜入了几处预设的埋伏点。他们砍伐树枝伪装,挖掘简易掩体,将弓弩上火,火铳装药,如同潜伏的猎豹,静静等待着猎物上门。
王二则带着主力,在粮道上开始了第一天的巡逻。队伍保持着战斗队形,斥候前出,火铳手居中,长枪刀盾护住两翼和后方,井然有序。
最初的几天,风平浪静。只有络绎不绝的运粮车队,在见到这支盔明甲亮、戒备森严的护卫队伍时,车夫和民夫们会投来感激和安心的目光。
但王二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平静之下往往暗流汹涌。
果然,在第五天下午,当王二率队巡逻至一处名为落鹰涧的险要峡谷时,前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尖锐的响箭鸣镝声!
“是石锁的示警信号!前方遇敌!”王二心头一紧,立刻下令,“全军加速!火铳队准备!步兵结阵前进!”
队伍如同上紧的发条,迅速而有序地向前推进。刚靠近峡谷入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喊杀声和兵刃碰撞声!
只见峡谷中,一支约五六十人的队伍,穿着杂乱,手持刀枪弓箭,正疯狂地攻击着一支约有二十辆粮车的车队!押运的数十名军士虽然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眼看防线就要被突破!正是赵大锤预先埋伏在此的一个小队,及时杀出,死死挡住了匪徒的冲击,双方正陷入混战。
这些匪徒显然不是普通毛贼,进退颇有章法,而且凶悍异常。
“是土匪!而且是惯匪!”王二瞬间判断,“火铳队!抢占左侧高地!三轮齐射,覆盖匪群后方!”
“得令!”
“砰!砰!砰!”
改良火铳的爆鸣声在峡谷中回荡,格外震耳。虽然距离稍远,精度有限,但铅弹呼啸着落入匪群后方,还是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和恐慌。几名匪徒惨叫着倒地。
“步兵旗队!随我冲锋!接应大锤他们!”王二拔出腰刀,身先士卒,带着主力步兵如同猛虎下山,从匪徒侧翼狠狠撞了进去!
原本就与赵大锤部僵持的匪徒,猝不及防之下侧翼被猛击,顿时阵脚大乱。
“百户大人来了!弟兄们,杀啊!”赵大锤见状,精神大振,手中鬼头刀舞得更急,当场将一名匪首劈翻。
王二刀法凌厉,专找匪徒中的头目下手,接连砍翻两人。他麾下的步兵也是训练有素,三人一组,互相掩护,砍杀效率极高。
匪徒见对方援军势大,火力凶猛,领头几人又被斩杀,顿时士气崩溃,发一声喊,丢下十几具尸体和伤员,狼狈不堪地向峡谷深处逃去。
“追……”赵大锤杀得兴起还要再追。
“穷寇莫追!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检查粮车!”王二再次制止。峡谷深处情况不明,贸然追击恐中埋伏。
战斗迅速结束。此战,“王字营”伏兵与巡逻队配合,以轻微代价毙伤匪徒二十余人,成功击退袭击,保住了粮车无恙。押运的军士和民夫死里逃生,对王字营感激涕零。
消息传回,孙承宗大为欣慰,再次嘉奖。
然而,这次袭击也敲响了警钟。土匪如此猖獗,敢公然袭击大队粮车,背后恐怕不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日子,“王字营”的护卫任务变得更加紧张。石锁的斥候发现了更多可疑的踪迹,不仅有土匪,似乎还有小股后金哨探活动的迹象。赵大锤的伏击小队又成功挫败了几次小规模的偷袭。
王二不断调整策略,增加了夜间巡逻和潜伏哨,甚至故意放出假消息,引诱敌人上钩。他与土匪和后金的游骑,在这条漫长的粮道上,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较量与博弈。
王字营的威名,也随着一次次成功的护卫和反击,在粮道沿线传开。运粮的队伍都说,只要看到那面王字旗,心里就踏实。
站在一处高地上,王二俯瞰着脚下蜿蜒的粮道,看着在王字营护卫下安然通行的车队,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
他知道,这暂时的平静,是靠铁与血换来的。而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他必须让王字营这把刚刚出鞘的利剑,变得更加锋利,才能斩断一切伸向这条生命线的黑手。
“传令下去,各队轮换休整,不可懈怠。斥候哨探,再向外延伸十里!”王二沉声下令,目光投向远方起伏的山峦,那里,隐藏着未知的危险,也孕育着新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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