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一屁股跌坐在殿阶上,梗着脖子嚷道:“父皇不讲理!疼孙子胜过疼儿子!”
朱元璋蛮横回道:“老子就是不讲理!你怎么今天才晓得?”
朱标听闻老四竟在乾清宫与父皇争执,又惊又急又气,忙匆匆赶至。
一进殿,只见父子二人一个面东、一个面西,皆是满脸怒容。
他忙问:“老四,这又是为何?”
朱棣满面愤懑:“都怪允熥那小子!非要留下道衍……”
“你还有脸说?”朱元璋立刻瞪眼斥道,“你一个当叔父的,好意思跟亲侄子抢一个和尚!”
朱棣不接话,转向朱标,满腹委屈:
“大哥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太念旧。道衍跟随我十年,早已用惯了,实在舍不得将他留在南京。我本想跟爹好说好商量,谁知他二话不说,脱下鞋板就打我。我真是天下第一蠢人,跑几千里地,专程来讨打!”
朱标苦笑:“爹,老四今年三十五了,儿子都好几个了,您还动不动就打?也不怕人笑话?”
朱元璋几乎忘了争执的起因,只梗着脖子嚷:“让道衍在南京留半年!等允熥新鲜劲过了,再放他去北平!”
朱棣咬牙切齿,却无言以对,只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朱标。
朱标无可奈何长叹一声,扬声命令内侍:“去,把那个小畜生叫来!”
朱允熥随着内侍,小心翼翼踏入乾清宫西暖阁。
刚一进门,一股沉重的气压便扑面而来。
他左右一看,只见皇祖父朱元璋气呼呼地歪在御座上,眼望殿顶藻井,胸膛犹自起伏。
四叔朱棣竟直接坐在御座下的台阶上,抱膝埋头,只留给他一个写满“憋屈”与“狼狈”的后脑勺。
父王朱标则立于一旁,脸色铁青。
朱允熥怯生生开口:“爹……怎么了?”
此言如同点燃引线,朱标指着他怒道:
“你这逆子!建寺尽孝心也就罢了,为何偏要留下道衍?他跟随你四叔十多年,是旧人!你怎么如此不懂事?换个高僧不行吗?”
朱允熥被训得身子一缩,却倔强回嘴:“我……我就要道衍!我就要他!”
“放肆!”朱标扬手欲打,“你在跟谁说话!”
“大哥!大哥息怒!”一个温婉急切的声音响起。
一直静立一旁的徐妙云快步上前,挡在朱允熥身前,连声劝慰:
“大哥,孩子还小,您千万莫动气。”说着,顺势将朱允熥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她轻抚着朱允熥的头发和单薄脊背,语带哽咽,满是怜惜:
“我的儿……你娘亲在世时,与我是无话不说的知己。她走了这么些年,四婶远在北平,心里天天记挂你,却……却照顾不到……”
她捧起朱允熥的小脸,端详着,眼圈泛红:“瞧这小脸,生得这样瘦,这样单薄……我的儿,你受苦了……”
感受着徐妙云怀中温暖,听她提及早逝的母亲,朱允熥强撑的情绪终于决堤,伏在她怀里“哇”地哭出声来,泪水迅速浸湿了她的衣襟。
他抽抽噎噎,断断续续道:
“自从……自从四叔和四婶到南京来,高炽和高煦就可高兴了……高煦天天跟我说,跟着四婶去哪玩,吃了什么好吃的……高炽和高煦有娘,我……我没有娘……”
“我就想……就想建一座庙,替我娘祈福,让她早登西方极乐……”
“那日四叔四婶带了那老和尚来,我见着他便觉投缘……我问他该如何给娘亲尽孝,他说……他说建寺功德最大,还要我每日午时去寺中为娘诵经,将功德回向给她……他说得极好,句句入我心坎……
所以……所以我才想让他来主持……四叔坏,四叔随手就把乌云追雪赏给十七叔了,偏舍不得个老和尚给我……呜呜呜……”
暖阁内一片寂静。朱元璋不知何时已坐直身子,深深叹息;朱标扬起的巴掌也早已落下。
徐妙云眼泪更止不住,紧搂着他迭声道:
“我的儿,苦了你了,苦了你了……是四婶不好,你四叔他不是人……他一根筋……是头犟牛,是头倔驴,你别同他一般见识……”
朱允熥止住呜咽,道:“四婶,您别说了,是侄儿不好,是侄儿太倔、太犟、太任性。我不该惹爷爷生气,不该惹爹生气,不该惹四叔生气。
爹说得对,四叔念旧,我不该蛮不讲理非要留下道衍和尚。我知错了,就让道衍跟着四叔回去吧。”
一直如石雕般坐于阶上的朱棣,猛地起身,几步走到徐妙云面前,大手一伸,直接将朱允熥从她怀里提溜出来。
随即攥住他的小手,不由分说往自己脸上重重一掴,“啪”的一声,众人全愣住了。
“你四婶说得对!四叔不是人,四叔小气了!”
朱棣声若洪钟,目光灼灼地看着朱允熥。
“好孩子,是四叔不对!道衍和尚,四叔给你留下了!你是好孩子,这片孝心,比高炽、高煦那两个混账强百倍!强千倍!强万倍!”
朱标眉头紧锁:“老四,你这又是何必……允熥小孩心性,想一出是一出,道衍你还是带走……”
朱棣满脸无奈委屈:“大哥,你这可小看我了!在你眼里,四弟竟是那种与亲侄子较劲的人?”
他瞟一眼御座上的朱元璋,提高声量:
“我那是跟咱爹较劲呢!大哥你又不是不知,老爷子……这脾气,实在让人受不了!我几千里地巴巴赶来,从头到尾没给过几个好脸。
明日便要回北平,满腹心酸来辞行,不过抱怨一句‘爹疼孙子胜过疼儿子’,本是一笑便可过去的事。你猜怎么着?他、他、他脱了鞋就往我脸上砸!
你说,有他这么当爹的吗?我三十几岁的人,手下领着几万兵。他这般作践我,我心里能没火?允熥是没娘的孩子,我就有娘吗?自娘走了,爹的脾气比雷公还暴!我就不该回来,我我我就是犯贱!犯贱!“
朱元璋猛一拍御案,声响震得殿内众人心头一跳。
“反了!反了天了!你这逆子!敢这般编排你老子!”
又转向朱标:“还有你!老大!我总算看明白了,你们今日就是串通好了,存心想合起伙来气死咱!好!好得很!允熥,咱们爷孙收拾行李回凤阳种地去,省得在这惹人嫌!”
“父皇息怒。”徐妙云又是一番温言劝慰。
朱元璋怒火渐熄,叹道:“还是妙云明事理,比你们这几个都强。老大老四,都回去吧。让咱歇歇。”
朱棣灰头土脸地出了乾清门。上了马车,徐妙云忍不住埋怨:“殿下,你看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倒将父皇气成这样。父皇年事已高,你还能见几面?”
朱棣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耐挥手:“行行行,别唠叨了,烦死了。今日这脸可丢大了!”
回到诸王馆,他难为情地对道衍说:“老爷子发话了,让你留在南京主持大慈恩寺。父命难违,我实在扛不住。”
道衍神色并无太多诧异,平静回道:“殿下,我昨日便有预感。让我留下便留下吧,正好也想多探探这位三殿下的深浅。”
朱棣眉头深锁:“你先在此待个半年八月,待那小兔崽子新鲜劲过去,我再让你回来。”
道衍朗声笑道:“殿下不必着急,在哪里不是为殿下效力?”
夜色中,朱允熥回到自己宫中,脸上早无泪痕。
他面无表情,望向北方。
‘我的好四叔,这份临别大礼,您老人家可还满意否?’
‘等侄儿断了您的爪牙,看您这头北地猛虎,还能啸聚到几时?’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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