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意气风发笑道:“刚去西苑跑了两圈,顺手射了三只獐子,一箭一个!怎么样,你十七叔这手箭法没退步吧?”
朱允熥连忙赞道:“十七叔神射!侄儿佩服得紧,哪天您再去,可得带上侄儿去开开眼,也好好教教我!”
“那有何难!”朱权闻言大笑,亲热地揽过他的肩膀,“走,先去叔那儿喝杯茶!”
叔侄二人有说有笑,便来到了东六所宁王住所。
朱允熥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落座。朱权亲手给他斟了杯茶,两人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话题便不经意间转到那张漠南漠北山川地形图上。
朱允熥端着茶杯,似是忽然想起,随口道:
“十七叔,您不提我还忘了。上次送您那幅图,我回去后琢磨着,有个关隘的位置似乎标得略有偏差。图在哪儿?您拿来,我帮您改改。”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朱权,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支吾道:“呃……那图,眼下不在我这儿了。”
“不在?”朱允熥心头一跳,放下茶杯,追问道,“那去哪儿了?”
朱权见他追问,只得硬着头皮,将事情和盘托出。
他告诉允熥,那天得了那稀罕图之后,按捺不住显摆的心思,竟拿去呈给了父皇朱元璋鉴赏。
龙颜大悦之下,父皇又召来熟稔边事的宋国公冯胜一同观看。冯胜见了图更是赞不绝口,直呼精确。
父皇当场便吩咐,让冯胜将图带到兵部职方司,命那里的郎中、主事们仔细核对,然后归档收录。
朱允熥听完这番话,心里猛地一沉,瞬间凉了半截。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日将图交给朱权时,自己千叮万嘱:
"此图万不可轻易示人,务必妥善私藏,尤其不能让人知道,这图是出自他朱允熥之手!"
谁能想到,这位嘴上没把门的十七叔,转头就把他卖了个干干净净!不仅献给了皇祖父,还一路捅到了兵部!
虽说眼下看来风平浪静,并未引来责罚,但这件事本身,就像一颗被埋下的石子,谁知它何时会绊人一个跟头?
朱权见他神色微沉,立刻讪讪地赔笑道:
“允熥,这事儿是十七叔欠考虑了。我也没料到,皇祖父一见那图就爱不释手,直接扣下了。后来我磨了几次想讨回来,反倒挨了好几顿训斥……唉,如今木已成舟,再说这些也是徒劳。”
朱允熥见状,心底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反而展颜安慰道:
“十七叔说的哪里话!皇祖父喜欢,那是咱们做儿孙的福气。一幅图罢了,给了皇祖父正是物尽其用,有什么要紧?”
他语气轻松,爽利大笑。
“您要是实在喜欢,侄儿回头再挑灯熬几个夜,给您重新画一幅更精细的便是,多大点事儿!”
朱权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地起身,从多宝格里翻出好些新得的稀罕玩意,什么琉璃弹珠、异域银币、精巧的鲁锁,一股脑地塞到朱允熥怀里:
“好侄儿!真不枉十七叔平日最疼你!这些全送你玩去!”
叔侄间这点小小的芥蒂,顷刻间便化为乌有。两人又凑在一处,喝着茶,摆弄着那些新奇玩具,热火朝天地聊了开来。
两人一直聊到暮色四合,朱允熥才意犹未尽地告辞。
他提着朱权硬塞给他的两大包玩意儿,抄近路回到东宫,一进门便紧闭房门,挑灯铺纸,潜心绘制新图,直至四更天,也不过完成了两三成。
接下来的两日,他更是全心扑在这件事上。
白日在大本堂,先生讲经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纱,他满心满眼都是漠北的山川关隘、河流部落,在草稿上细细勾勒。
直到第四日傍晚,一幅更为精密详实的地形图终于完成。
他将图卷仔细藏入袖中,再次前往东六所。
朱权一见他,喜得如同见了稀世珍宝,忙不迭地亲自迎上来。
又是吩咐换上好的新茶,又是亲手剥开糖纸,还将冰镇好的荔枝一颗颗剔透地剥出,堆在小碟里推到他面前,热情得几乎要将人融化。
“叔,您别忙活了,”朱允熥笑着拦住他又要去取点心的手,从袖中取出画卷,在案上徐徐展开,“您看,这是什么?”
朱权的目光霎时被吸了过去,原本含笑的嘴角骤然扬起,眉梢眼角都透出惊喜的光彩。
他屏住呼吸,手指极轻地拂过图上山脉的蜿蜒线条,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仿佛触碰的是易碎的梦境。
失而复得的狂喜在他眼中涌动,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朱允熥。
那眼底是毫无保留的激赏,眉宇间是发自内心的疼惜与叹服,所有的情绪,都浓缩在这深沉的一瞥之中。
这一次,朱允熥特意拉住朱权的衣袖,神色恳切地低声道:
“我的好叔,这回您可千万得替我瞒住了!这幅图若再漏出去,叫皇祖父或兵部那些人知道源头在我这儿,你侄儿我可就真没好日子过了。”
朱权当即敛容,重重一拍胸膛:
“允熥你放心!上次是叔一时忘形,绝对没有下次了!这回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绝不让他瞧见半角!这图从此就锁在我这屋里,只我一人看,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瞧!”
见他如此保证,朱允熥才放下心来。两人又说了一会边塞风物,朱允熥便起身告辞:
“这几日光顾着画图,落下不少功课,得赶紧回去补上。若让父皇查问起来,少不了一顿训斥。”
朱权见他小小年纪这般勤勉周到,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疼惜,不由分说便将桌上几样精巧的西洋镜、玉把件并两包新茶塞进他怀里:
“叔这儿没什么好东西,你拿着玩去!可不许推辞,再推辞便是跟叔见外了!”
朱允熥只得笑着收下,揣着满怀抱的心意,踏着渐沉的夜色往东宫去了。
朱允熥前脚刚走,朱高炽与朱高煦后脚便笑嘻嘻地掀帘而入。
朱权身为叔父,住在东六所,规制自然比西六所那些侄子辈要高些,这兄弟俩也是他这儿的常客。
人未到声先至,朱高煦一进门就嚷开了:
“十七叔!我们方才撞见允熥那小子了!喊他再回来玩会儿,他倒跑得飞快,说什么要赶回去写功课,您说好笑不好笑?他什么时候这般用功了?”
朱高炽慢悠悠跟在后面,闻言瞥了弟弟一眼:“你当谁都似你,整日只惦记着顽?”
朱权见他们来,笑着招手让座。三人凑在一处,说说闹闹,屋里顿时又热闹起来。
说笑间,朱高煦忽然想起正事,敛了笑意道:
“权叔,我爹让我们给您带个话,他这趟回京难得,想张罗着带咱们去个地方。是南京城外一处极好的猎场,打算叫上您和几位小叔,再带上我们这些兄弟,您可一定得来!”
朱权素来最爱驰骋射猎,一听是四哥朱棣亲自安排,眼中顿时放出光来,击掌笑道:“四哥相邀,我岂有不去之理?何时动身?”
朱高炽接过话温声道:“就在这几日。待父亲定下具体日子,侄儿再来禀告十七叔。届时咱们一同去,好好松快松快。”
朱权喜得连连点头,又陪着说笑了好一阵,才亲自将兄弟二人送至院门外。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朱权心中已开始期待那纵马挽弓的快意了。
他哪里知道,好四哥连他这个幼弟也不肯放过,费尽心思扎好笼子,笑眯眯等着他往里头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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