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朱允熥的思绪比窗外的夜色还深沉。
北疆的烽火与蓝玉桀骜的身影在他脑中交织。
‘舅姥爷是猛将,更是我的护身符之一。可他留在京城,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皇祖父的疑心日重,父王虽仁厚,却也容不得权臣跋扈。必须让他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北疆的战乱,正是最好的机会。’
‘然而,我该如何促成此事?一个十三岁的皇孙,绝无可能直接向父王或皇祖父进言任用哪位大将。那不仅僭越,更会暴露心机,引火烧身。’
他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完整的计划瞬间在他心中成型。
次日,文华殿。
趁着朱标批阅奏章间歇,朱允熥恭敬上前,低声道:
“父王,后日是外祖父忌辰。儿臣已向黄先生告假,想去常府祭拜,为外祖父上炷香,略尽孝心。特来禀明父王。”
朱标目光从奏章上抬起,沉默了片刻道:"你想去便去吧,也替我上一炷香。”
朱允熥躬身行礼,心中松了口气。父王这关,算是过了。
忌辰当日,常府素烛高燃,香烟袅袅。朱允熥一身素服,在开平王常遇春灵位前虔诚叩拜。
想到母亲,想到这位未曾谋面却功勋卓着的外祖父,禁不住眼圈微红。
礼毕,常昇将他引入内室。
朱允熥没有过多寒暄,道:“今日前来,是有一件大事需舅舅相助。”
常昇神色一凛:“允熥,什么事你尽管说。”
朱允熥直视着常昇,“舅姥爷战功显赫,性情却太刚直。如今北疆不宁,正是用人之际。战场,才是他最能施展抱负,也最能保全自身的地方!
唯有他主动、恳切请战,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方能暂时消除皇祖父的猜忌。这是一条生路!请舅舅务必助我,说服舅姥爷!”
正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帘栊一掀,凉国公蓝玉高大的身影已然入内。
朱允熥起身执礼。
蓝玉随意挥了挥手便落了座。
朱允熥斟酌着词语:
“前些日子在阁子里,听得父王与皇祖父议论北疆将帅人选。父王言及舅姥爷知兵善战,堪当大任。皇祖父沉吟后却说,‘傅友德老成持重,或更稳妥’。”
蓝玉手中茶碗重重一顿,脸色瞬间阴沉,“上位这是信不过我蓝玉了!”
“舅舅!当着孩子的面,慎言!”常昇急忙劝阻。
蓝玉火气腾起。
“我说错了吗?我蓝玉替他老朱家出生入死,他朱重八宁愿用年近花甲的傅友德,也不用我?无非是怕我再立新功,赏无可赏!”
厅内气氛骤紧。朱允熥心中暗叹,舅姥爷这种火爆透顶的脾气,留在南京迟早坏事。
他忙道:“舅姥爷息怒。允熥年幼,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舅姥爷之功,比中山王又如何?功越高,就越需要谨言慎行。舅姥爷若真为允熥计,为常、蓝两家计,当学中山王保身保家之道。”
蓝玉怒火瞬间灭了。
朱允熥趁热打铁:“舅姥爷今日之势,纵然再添一件战功,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有什么要紧的?关键是能借此机会远离是非之地。
此次北疆之行,舅姥爷必定马到成功。若皇祖不召舅姥爷回来,您就在北边避祸。若召您回来,您就向皇祖请求卸甲归田。
皇祖对我宠爱日深,将来我登了大位,常蓝两家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蓝玉脸上的怒容渐渐消散,怔怔地看着朱允熥,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幼的孩子。
三日后,乾清宫,蓝玉求见。
朱允熥正伏在小书案上练字,闻言禁不住心脏狂跳不止。
蓝玉没有像往常那般慷慨激昂,而是沉稳地剖析北疆局势,提出了“精兵突进、就粮于敌、稳固要点”的方略,尤其强调如何减少消耗与民力负担。
所有这些,都是他挖空心想出,用来取悦朱元璋的。
朱允熥听到这里,心下稍安,这位舅姥爷总算学会收敛了,看来那番话没白说。
谁知朱元璋静静听着,末了只淡淡道:
“北边的事,咱也忧心。只不过五军都督府也离不开你坐镇。李景隆、徐辉祖他们,还嫩了些。”
蓝玉躬身,语气依然十分恳切:
“陛下,臣蒙圣恩,位列国公。北虏猖獗,正是臣效命之时。臣年齿渐长,只望趁此残年,再为陛下,为大明尽最后一份心力。
此战之后,臣就该解甲归田,永享太平了。若此次不能为陛下分忧,再过几年,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朱元璋凝视着他,半晌才道:
“你的忠心,咱心里一直有数。留你在五军府,是有大用的。五军府内,冯胜、汤和不过是挂名而已,郭英己老,徐辉祖又没担过什么大任,李景隆又太飘……”
蓝玉忍不住抢话:“上位,不是还有宋国公吗?他坐镇五军府,臣去前线……”
“闭嘴!”朱元璋突然大怒,猛地一拍御案,声如雷霆,“你聒噪什么?咱耐着性子跟你说了一大堆,你听不懂人话吗?这大明的天下,究竟是咱当家还是你当家!”
这一声断喝,吓得朱允熥笔尖一抖,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两人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蓝玉也没说什么太离谱的话啊?抢话的确失礼,但蓝玉本就是个粗人啊,皇祖何必发这么大火?
允熥叫苦不迭,蓝玉非但没请罪,反而梗着脖子高声嚷道:
“这大明的天下,自然是陛下说了算!臣不过是手痒,想到前线过过瘾,上位不允准便罢了,何必动这么大火气?臣告退!”
说罢,竟自顾自扬长而去。乾清宫内一片死寂。
朱允熥看着蓝玉消失在殿外的背影,再偷眼瞅瞅皇祖父阴沉的面色,只觉得一阵无力。
‘这……这办的都是什么事啊!’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番苦心谋划,临门一脚,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
还没等他缓过劲来,朱元璋己快步走了过来,捏着耳朵将他提溜起来,骂道:
"你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欠揍玩意,是不是你专门让蓝小二来气我的?"
朱允熥脑子飞速运转,皇祖今天显然是小题大做,那么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见他没有吭声,朱元璋厉声问道:前天你去常家,蓝玉跟常昇,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老实交代!
听了这话,朱允熥顿时明白了,皇祖这是犯疑心病了。倘若自己把舅姥爷说得一尘不染,只会让皇祖更加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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