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望着前方被晨雾笼罩的小径，指尖的青铜蛊铃微微发烫。探子小周攥着腰间的柴刀，指节泛白，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挤出声音：“贺小哥，真要往里头走？我阿爷说，这片林子叫‘枯骨滩’，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带着全须全尾出来的。”
贺砚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羊皮卷，卷上用朱砂画的路线终点，就在这片林子深处。卷尾“天道蛊藏于墟，非噬蛊者不得见”的字迹，已被他的汗渍晕开了些许。他将羊皮卷折好塞进怀里，拍了拍小周的肩膀：“灵婆婆不会错。再说，苗疆的蛊术典籍散落在外，不找回来，以后咱们的后辈连‘养蛊’都不知道是啥了。”
小周咬了咬牙，把柴刀往腰后挪了挪，露出别在腰间的竹筒——里面养着三只“哨蛊”，遇险会发出尖锐的嘶鸣。“走就走！我阿爷说了，咱们黑苗的汉子，不能输给一片林子。”
两人刚踏入小径，两侧的树木突然“沙沙”作响，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紫黑色，枝干上缠着灰绿色的藤蔓，藤蔓顶端的花苞像紧闭的眼睛，正随着他们的脚步微微颤动。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原本该清脆的鸟鸣消失了，连虫叫声都低哑得像在哭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像是陈年的骨头混着潮湿的泥土味。
“贺小哥，你闻着没？”小周突然停下脚步，脸色发白，“这味儿……跟我阿爷处理那些病死的牛羊时一个味。”
贺砚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个小巧的铜制罗盘，盘中央的指针正疯狂打转，边缘刻着的十二种蛊虫图案，有一半都在微微发亮——这是“蛊气探测盘”，亮得越多，说明周围的蛊力越紊乱。他将罗盘揣回怀里，压低声音：“小心点，哨蛊放出来。”
小周立刻拔开竹筒塞子，三只指甲盖大的哨蛊飞了出来，在两人头顶盘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的雾气突然散开，一座古老的遗迹赫然出现在眼前。遗迹的大门由两块巨大的青黑石组成，足有十丈高，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符文线条像是用尖利的爪子刻出来的，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细看竟像是干涸的血迹。
大门两侧的石像已风化得只剩轮廓，左侧的石像握着一柄断矛，矛尖深深扎进地面的石缝里，矛身上缠满了藤蔓，藤蔓的花苞已经绽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细小倒刺；右侧的石像少了半个头颅，断裂处的截面平整，像是被巨斧劈开，脖颈处的石缝里，钻出几株暗红色的小草，草叶上的露珠，在晨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贺砚走近大门，指尖刚触碰到那些符文，符文突然亮起微弱的红光，像是有血珠在石缝里流动。他心中一动，将一直握在掌心的青铜蛊铃贴了上去——这蛊铃是灵婆婆给的，说是用“噬蛊者”的指骨混合青铜铸的，能与上古蛊阵共鸣。
“嗡——”
青铜蛊铃突然发出低沉的鸣响，大门上的符文瞬间亮了起来，连成一片红光。随着一阵沉闷的“咔嚓”声，巨大的石门缓缓向内打开，扬起的尘土中，夹杂着腐朽的木头和干涸的布料碎屑。
“这就……开了？”小周看得目瞪口呆。
贺砚示意他跟上，自己则先一步踏入遗迹。刚进门，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回头一看，石门竟自行闭合了，刚才还能透进些许晨光的缝隙，此刻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贺小哥！门……门关上了！”小周的声音带着哭腔。
贺砚迅速镇定下来，从怀中摸出“萤蛊”，轻轻一吹，十几只散发着淡绿色光芒的小虫飞了出来，照亮了周围的景象。这是一间圆形石室，直径足有三十丈，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箭孔，地面铺着的青石板缝隙里，嵌着不少暗褐色的粉末，用指尖捻起一点捻了捻，触感粗糙，带着淡淡的腥气——是干涸的血垢。
“小心脚下。”贺砚突然拽住小周，指着他脚边一块微微翘起的石板，“这是‘翻板蛊阵’，踩错了就会掉进底下的‘蚀骨池’。”他从竹筒里放出一只“探路蛊”，那蛊虫身形像只小蜈蚣，爬到那块石板边缘，刚一触碰，石板就“咔哒”一声翻转过来，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洞，隐约能听到骨头被啃噬的“咯吱”声。
小周吓得往后一跳，柴刀“哐当”掉在地上：“我的娘！这地方是给人来的吗？”
贺砚没接话，目光落在石室中央的石台上。石台由整块白玉雕琢而成，上面刻着与石门相同的符文，台中央有个凹槽，形状恰好能放下他手中的青铜蛊铃。他刚要走过去，墙壁上突然传来“咻咻”的破空声——无数支铁箭从箭孔里射了出来，箭簇泛着幽蓝色的光，显然淬了剧毒。
“快躲！”贺砚拽着小周扑到一根石柱后，铁箭“钉”在石柱上，发出“笃笃”的响声，箭尾还在微微颤动。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个布包，撒出一把黑色的粉末，粉末落在空中，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铁箭穿过屏障，立刻冒出青烟，毒性显然被中和了。
“这是‘解蛊散’，灵婆婆给的。”贺砚解释道，同时放出五只“赤血蛊”，“去，把箭孔堵上。”赤血蛊飞过去，吐出红色的黏液，迅速凝固成硬块，将箭孔一一堵住。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石板缝隙中涌出无数只灰褐色的蛊虫，它们长着扁平的躯体，百足攒动，头部的口器不断开合，正是苗疆最阴毒的“腐骨虫”——专以生灵血肉为食，连石头都能啃出痕迹。
“妈呀！是腐骨虫！”小周捡起柴刀乱砍，却被虫群逼得连连后退，腐骨虫爬过的石板，很快就出现了细密的凹痕。
贺砚掏出另一包药粉，往虫群中心撒去：“这是‘龙涎草’炼的，专克这类阴邪蛊虫。”药粉落地的瞬间，腐骨虫像被烈火灼烧般翻滚起来，发出刺耳的嘶鸣。但虫群实在太多，很快就有新的腐骨虫填补上来，眼看就要爬到脚边。
“小周，往石台那边退！”贺砚一边驱使赤血蛊组成一道防线，一边拽着小周往石室中央移动。赤血蛊喷出的赤雾落在虫群中，瞬间清出一片空地，但腐骨虫的数量实在太多，赤雾的效果也在逐渐减弱。
好不容易退到石台前，贺砚立刻将青铜蛊铃嵌入凹槽。蛊铃刚放进去，石台突然亮起红光，符文顺着石台蔓延到整个石室，那些腐骨虫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往后退去，很快就顺着石板缝隙钻回了地下。
“这就……解决了？”小周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柴刀上的缺口还在微微颤抖。
贺砚却皱起了眉头，石室的另一侧，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在靠近。萤蛊的光芒往那边照去，只见一个庞然大物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那是一只身形如虎的蛊兽，浑身覆盖着暗金色的鳞片，每片鳞片上都刻着细小的符文，四爪踏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爪痕。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颅，竟长着三张脸，分别露出愤怒、贪婪与痛苦的神情，三张嘴同时张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是‘三首鳞虎’！”贺砚的心脏猛地一沉，典籍里记载，这是先民用来守护祭坛的神兽，早已绝迹，没想到会被困在此地。“小周，你去那边的石柱后躲好，这东西不是你能应付的。”
小周刚躲好，三首鳞虎中间那张脸突然喷出一股黑色的雾气，所过之处，石壁竟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贺砚立刻驱使赤血蛊组成屏障，黑雾撞上屏障，发出“滋滋”的声响，屏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好家伙，毒性够强。”贺砚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蛊力提到极致，青铜蛊铃在石台上发出耀眼的红光，与他身上的噬蛊者血脉产生了共鸣。他能感觉到，血脉里那股狂暴的力量正在苏醒，皮肤下的血管隐隐发烫。
三首鳞虎见黑雾被挡，愤怒地扑了过来，右爪带着呼啸的风声抓向贺砚。贺砚侧身避开，同时放出十只赤血蛊，直扑三首鳞虎左侧那张露出贪婪神情的脸。赤血蛊撞上鳞虎的鳞片，发出“叮叮”的脆响，竟没能留下丝毫痕迹。
“这鳞片够硬！”贺砚心中一惊，连忙后退。三首鳞虎的尾巴横扫过来，他纵身一跃，跳上石台，才险险避开。尾巴扫过石柱，坚硬的石柱竟被抽断，碎石飞溅。
小周在石柱后大喊：“贺小哥，它右侧腋下的鳞片颜色浅！我刚才看着的！”
贺砚循声望去，果然，三首鳞虎右侧腋下的鳞片是淡金色的，上面的符文也相对稀疏。他立刻调整方向，驱使赤血蛊集中攻击那里，同时自己绕到鳞虎侧面，从怀中摸出灵婆婆给的“破甲针”——这是用“噬蛊蜂”的尾针炼的，专破坚硬的蛊甲。
他瞅准鳞虎转身的间隙，将破甲针掷了出去，同时调动所有赤血蛊，往鳞虎腋下的淡金色鳞片上猛撞。“噗”的一声，破甲针扎进了鳞片缝隙，鳞虎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左侧那张愤怒的脸死死盯着贺砚，猛地喷出一团火焰。
贺砚连忙翻滚躲开，火焰落在石板上，燃起幽蓝色的火苗，石板瞬间就被烧出了坑。他知道不能拖延，趁着鳞虎剧痛未消，再次凝聚蛊力，将青铜蛊铃从石台上拔了出来——此刻的蛊铃已吸足了石台的能量，表面的符文亮得刺眼。
“就是现在！”贺砚将全身蛊力灌注到蛊铃中，猛地将其掷向鳞虎腋下的伤口。青铜蛊铃化作一道红光，精准地撞在破甲针的位置，“噗嗤”一声没入其中。
三首鳞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三张脸同时露出痛苦的神情，庞大的身躯开始抽搐，身上的鳞片一片片脱落，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躯体。最终，它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化作点点红光，消散在空气中。
石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贺砚瘫坐在石台上，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手臂上被火焰燎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小周从石柱后跑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包解蛊散：“贺小哥，你没事吧？”
贺砚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石台中央——那里的凹槽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通体金黄的蛊虫，六翅四足，正安静地趴在那里，散发着温和的光芒。
“这是……”贺砚心中一动，认出这正是典籍里记载的“天道蛊”。
就在这时，遗迹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贺砚瞬间警惕起来，握紧了青铜蛊铃——看来，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盯上了这里。浓雾从石门的方向弥漫进来，隐约能看到几个模糊的黑影，正缓缓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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