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的雨,冰冷而黏稠,敲打在生锈的集装箱上,发出如同捶打丧钟般的闷响。林溪和陆沉躲在两个巨大的货柜形成的狭窄缝隙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雨水混着之前奔跑时溅起的泥污,从林溪的脸颊滑落,她急促地喘息着,努力平复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缝隙外,沉重的、拖拽着什么的脚步声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咆哮越来越近。是那个流浪汉,他彻底疯了,或者说,他体内那点残存的人性已经被旧港无处不在的污染彻底吞噬。
陆沉将林溪严实地挡在身后,他高大的身躯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局促。他的侧脸线条紧绷,雨水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滴落,那双总是藏着重重心事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紧盯着缝隙外的动静。先前格挡时,他被那疯汉肮脏指甲划伤的手背,伤口在冰冷雨水冲刷下微微泛白,但似乎并无大碍。
林溪的耳边,那该死的“低语”并未因暴雨而停歇,反而像是找到了共鸣,夹杂在雨声中变得更加扭曲、诱惑,又充满恶意。它们试图钻入她的脑海,编织出湿冷的触须和溺毙者惨白的脸孔。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痛楚让她暂时维持住清醒。
“是那个疯汉……。”林溪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不仅仅是恐惧,更是过度使用共感后留下的神经质颤栗。她刚刚试图感知那疯汉的情绪,却只接触到一片混沌狂暴的黑暗,以及一种……非人的饥饿感。
“嗯,这是旧港深处,注意!”陆沉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他没有回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外面那个游荡的威胁上,“跟紧我,别出声。”
突然,外面的脚步声停住了,就停在他们藏身的缝隙口。
粗重的、带着痰音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像是腐烂的鱼虾混合着铁锈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刺鼻味道——弥漫开来。
林溪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攥紧了陆沉的湿透的衣角。
透过狭窄的缝隙,她能看到一双沾满污秽、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破旧胶鞋,还有一截拖在地上的、锈迹斑斑的粗铁链。那铁链的一端,似乎就握在那疯汉手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永无止境。
猛地,一张扭曲狰狞的脸孔堵住了缝隙口!
那人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白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瞳孔,只有一种疯狂的、兽性的光芒。他的脸上满是污垢和脓疮,嘴巴咧开,发出“嗬嗬”的怪笑,露出稀疏发黑的牙齿。
“眼睛……海里的眼睛……在看你们!”他嘶哑地吼叫着,唾液混着雨水飞溅,“跑不掉……都跑不掉!灯塔……光要吃人!”
伴随着嘶吼,他猛地挥动手中的锈蚀铁链,狠狠砸向货柜!
“哐当!”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几乎要震破耳膜。火花在潮湿的空气中短暂迸射。
陆沉反应快得惊人,在铁链砸落的瞬间,他已猛地将林溪往身后更深处推去,自己则侧身险险避开。铁链擦着他的胸膛砸在集装箱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
一击不中,疯汉更加狂躁,试图挤进缝隙。
陆沉眼神一冷,不再犹豫。他出手如电,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克制和试探性的格挡,而是精准狠戾的实战技巧。他一把抓住再次挥来的铁链,借力一拉,另一只手并指如刀,狠狠切在疯汉的手腕关节处。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痛苦的嚎叫,铁链脱手。
但疯汉的疯狂超乎想象,手腕诡异扭曲着,竟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抓向陆沉的面门,指甲缝里满是黑泥。
陆沉偏头躲过,顺势一个凌厉的膝撞,重重顶在对方腹部。
疯汉干呕着踉跄后退。
然而,就在他后退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那浑浊的眼白里,血丝骤然增多,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纠缠,最后竟形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蛛网状的血色图案!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不再是人的声音,倒像是某种陈旧生锈的螺号被强行吹响!
陆沉脸色微变,猛地后退一步,几乎是本能地,一把将挣扎着想要上前帮忙的林溪更紧地护在身后,另一只手迅速捂向她的耳朵,低喝道:“闭眼!别听!”
他的手掌冰冷,带着雨水的湿气,却异常用力,几乎隔绝了大部分外界声响。
但林溪还是听到了。
那螺号般的声音穿透雨幕,也穿透陆沉手指的缝隙,尖锐地刺入她的耳膜。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高分贝噪音,而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污染!
“呃……”林溪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只觉得大脑像是被无数细针攒刺,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扭曲。集装箱的锈迹仿佛活了过来,如同血管般搏动,脚下的积水也仿佛变成了黏稠的血浆。
“低语”在这诡异螺号声的牵引下,瞬间放大了十倍、百倍!无数混乱的、充满绝望和恶意的碎片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了她的精神防线。
陆沉捂着她耳朵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他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盯着那喉咙仍在发出非人声响、眼冒血网的疯汉,另一只垂下的手悄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疯汉在发出这声怪响后,像是耗尽了大部分生命力,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眼看就要委顿在地。
可就在这时,更远处,隐藏在暴雨和集装箱迷宫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声音唤醒了,传来一声模糊却令人心悸的……低吼?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引来了更未知的危险。
陆沉当机立断,不再理会地上抽搐的疯汉,一把拉住几乎无法站立的林溪的手臂。
“走!”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带着她猛地冲出藏身的缝隙,向着与那低吼声相反的方向,更深、更黑暗的集装箱迷宫深处冲去。
冰冷的雨水再次劈头盖脸地砸下,林溪踉跄着,依靠陆沉手臂传来的力量勉强奔跑,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可怕的螺号声和随之而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锈蚀的金属丛林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凝视,仿佛每一道阴影里,都藏着一只冰冷的、来自深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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