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坐在书桌前,手里还捏着那包药。止血粉、金创膏、安神散——都是他刚从药铺买回来的。他没拆,就那么摆在桌上,像在等什么人受伤。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巷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把烟斗放在手边,指节轻轻敲了下桌面。三声,短长快,是小时候和雷淞然约好的暗号。没人回应。这镇子太静了,静得让他后脖颈发紧。
他低头看摊开的《楚辞校注》,纸页泛黄,字迹模糊。刚才翻到“招魂”那一段,念到一半就卡住了。太阳穴又开始跳,像是有人拿针往里扎。他合上书,揉了揉眉心。
就在这时候,院墙外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也不是风刮门板。更像是指甲轻轻叩了下瓦片,三下,节奏和他刚才敲的一样。
王皓猛地抬头。
窗纸上出现一个人影。不高,瘦,帽子压得很低。那人没敲门,也没喊话,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王皓没动。他右手慢慢移到腰间,摸到了洛阳铲的把手。冰凉的铁器贴着手心,让他脑子清醒了些。
外面的人又敲了三下,这次更快。
王皓突然起身,一把推开窗户。
黑影一闪,直接翻了进来,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是个女人,穿着深色裙子,脚上是皮鞋,鞋跟很矮。她摘下贝雷帽,一头卷发披下来,在月光下泛着金光。
“王先生。”她开口,声音不低也不高,带着点外地口音,“久仰。”
王皓往后退了半步,烟斗横在胸前:“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女人没答。她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抖了下,展开一角。纸上是几行古字,还有地图轮廓。
王皓瞳孔一缩。
那是《楚墓分布考》的残页。他父亲写的。
“合作吗?”女人说,“我能帮你解图。”
王皓冷笑:“你从哪儿弄来的?马旭东给你的?”
女人笑了下,嘴角翘得有点冷:“师长是我姐夫。但我不是来替他要东西的。”
“那你来干什么?”
“我想跟你谈一笔交易。”她往前走了一步,“你在找的不只是宝藏,是能证明楚文化正统的铁证。对吧?”
王皓没说话。
“我可以打通租界领事馆的关系,”她说,“让你把文物运去法国展览。公开研究,国际认可,名利双收。”
王皓盯着她:“用洋人的船,载咱们的根?”
“乱世里讲不了那么多情义。”女人说,“你一个讲师,燕大不要你,学界排挤你,连个正经项目都申请不到。你还守着这些破铜烂铁干什么?”
“破铜烂铁?”王皓声音沉下去,“我爹就是为这些‘破铜烂铁’死的。”
女人顿了下,眼神变了点:“我知道你父亲的事。王德昭,荆州熊家冢,十岁那年亲眼看着他被乱枪打死。对吧?”
王皓手指攥紧烟斗。
“你以为我不知道?”女人说,“马旭东书房里摆着虎座凤鸟架鼓,就是从你爹坟里挖出来的。他还当摆件供着。”
王皓咬牙:“那你呢?你也帮他挖坟?”
“我不是他。”女人摇头,“我是朱美吉。留过学,懂英语,认识几个领事馆的人。我不想当个陪葬的姨太太,也不想一辈子被人叫‘师长的小姨子’。”
“所以你就来劝我卖祖宗?”
“我不是劝你卖。”朱美吉直视他,“我是劝你活。你明天就要走了,带两个人,坐李木子的马车,走南岭小道去北平。对不对?”
王皓眼神一凛。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她轻轻把那张残页放在桌上,“比如,南岭岔口已经埋了人。刘思维带的兵,专等你们路过。”
王皓没动。
“还有,”朱美吉继续说,“你那位算命朋友,史策,她在琉璃厂欠了三块银元。阳凡掌柜已经报了官,说她偷东西。你要是不快点动身,她可能明天就进班房了。”
王皓猛地抬头:“你查我们?”
“这镇上没我不知的事。”朱美吉笑了一下,“我只是告诉你,你没有秘密。你现在做的每一步,都在别人眼皮底下。”
王皓突然抓起桌上的火钳,转身就是一砸!
“砰!”
火钳狠狠砸在她脚边的青砖上,火星四溅,碎屑飞了一地。朱美吉惊得后退两步,差点撞到书架。
“滚出去。”王皓声音很低,“再让我看见你,我不砸地,砸人头。”
朱美吉站定,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她没生气,反而笑了笑:“王先生,清高救不了命。你爹死了,你老师被排挤,你朋友要被抓,你还要装英雄?”
“我说了,滚。”
朱美吉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窗户。她动作很稳,没回头,直接翻身跳出。
王皓没追。
他站在原地,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完全听不见,才慢慢弯腰,捡起那张残页。
纸还在桌上,但他发现背面多了点东西。
一行铅笔字,很小,写在角落:
“天津港,三日后有船离岸。”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把纸凑近油灯。
火苗舔上纸角,迅速烧了起来。黑灰打着旋儿飘起来,落在书页上。
王皓没动。
火光映在他脸上,一闪一闪。他的烟斗还握在手里,一直没点。
屋外夜色浓重。
屋内只剩燃烧的气味。
他坐着,一动不动。
油灯忽然爆了个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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