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帐内，原本喧闹的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将领的笑容都僵在脸上，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信使，又小心翼翼的看向王座上的蒙哥。
蒙哥脸上的志得意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和巨大的茫然。
他猛地从铺着华丽毯子的王座上站起，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信使，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什……么？忽必烈？二十万大军？向西而来？他……他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起初带着困惑，随即转为惊怒。
忽必烈此时不在汉地经营，不南下对付宋人，反而带着如此庞大的军队西来？
这完全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料和布局。
信使伏在地上，颤声道：“回大王，忽必烈王爷……他……他打出的旗号是……是清君侧，正汗统，也……也要……争夺大汗之位！”
轰！
如同一道惊雷在蒙哥脑海中炸响！
争夺大汗之位？
忽必烈？他的亲弟弟？！
蒙哥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顶门，眼前微微发黑，他强撑着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
震惊、愤怒、不解、甚至还有一丝被至亲背叛的刺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蒙哥猛地一拍面前的桌案，坚实的木案竟被他拍得裂开数道纹路：“忽必烈怎会……他怎敢？！阿里不哥尚未平定，他……他为何此时……”
他语无伦次，显然这消息对他的冲击太大，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更无法理解。
帐内诸将也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忽必烈的突然介入，瞬间让原本明朗的局势变得无比复杂和凶险。
阿里不哥虽弱，但尚有余力挣扎。
而忽必烈携二十万生力军而来，兵锋正盛，其威胁远非穷途末路的阿里不哥可比。
蒙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到底是久经沙场的枭雄。
他深吸几口气，铁青的脸上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阴沉与决断。
他意识到，忽必烈此举绝非一时冲动，必然是早有预谋。
而自己，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
“立刻派人！”
蒙哥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派最快的马，最得力的人，持我的亲笔信，去见忽必烈！我要亲口问他，问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背弃兄长，背弃黄金家族的血脉，要与我这亲哥哥兵戎相见，争夺这汗位吗？！”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句话。
帐内无人敢应声，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很快，一队精锐的骑兵，携带着蒙哥措辞严厉而又带着一丝最后期盼的亲笔信，离开了大营，向着东方，朝着忽必烈大军到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蒙哥站在原地，目光透过金帐的帘门，望向东方那片逐渐被黄昏笼罩的天空，心中一片冰冷与混乱。
东方的稳定，本是他最大的依仗和后盾，如今却成了最致命的威胁。
忽必烈的二十万大军，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正从东方压境而来，瞬间改变了一切。
剿灭阿里不哥的计划被迫搁置，他现在必须全力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更强大的对手。
而此刻，正率领着浩荡大军，行进在广袤西域土地上的忽必烈，骑在他神骏的战马上，望着西沉的落日，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复杂难明的笑意。
他知道，蒙哥的使者很快就会到来。
他也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或者说，他早已在心中，无数次预演过这一幕。
“大哥……汗位，能者居之，这，也是主公的意思啊。”
他低声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对往昔亲情的微弱留恋，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以及一种仿佛卸下重担般的诡异轻松。
毕竟，与那位如同神魔般的杨元帅为敌，才是真正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绝路。
相比起来，与自己的哥哥争夺汗位，反而显得简单了许多。
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了。
西方的天空，被夕阳染得一片血红，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是一场比之前更加惨烈、更加决定蒙古命运的血腥风暴。
......
数日之后。
漠北的风，裹挟着沙砾与草屑，吹拂过广袤而略显枯黄的原野。
一支规模庞大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队，正如同黑色的铁流，缓缓向西推进。
队伍中心，那杆代表着拖雷系，如今更象征着争夺汗位野心的九斿白纛下，忽必烈端坐于他那匹神骏的河曲马上，目光沉静地眺望着远方地平线上起伏的山峦轮廓。
他的脸色比起在邢州被杨过慑服时，少了几分隐忍与惊悸，多了几分属于草原雄主的沉毅与决断。
只是那眼底深处，偶尔掠过的一丝难以察觉的敬畏，揭示着他内心真正的倚仗所在。
离开汉地，重返这熟悉的草原与荒漠，他麾下的二十万铁骑，是整合了东部蒙古诸部、部分汉军世侯以及他嫡系精锐的庞大力量。
这支军队，不仅弓马娴熟，更关键的是，其中一支万人队，秘密装备了来自东方神赐的武器。
那是数百门轻便但威力足以撼动战场的佛朗机速射炮，以及数千支经过改良、更适合骑兵使用的燧发短铳。这是杨过支援他的底牌，也是他敢于西征争雄的最大依仗。
“报！”
一骑斥候如旋风般从前方奔回，在忽必烈马前勒住：“大王，前方三十里，已至叶密立河下游，另……蒙哥大王派来的使者，已至军前求见！”
来了。
忽必烈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丝预料之中的冷意。
他摆了摆手，大军继续缓缓前行，中军帅旗所在则稍稍停顿。
不多时，数名风尘仆仆，却难掩倨傲之色的蒙古骑士，在一队忽必烈亲卫的陪同下，来到近前。
为首使者名叫脱忽，是蒙哥身边的一名心腹护卫，他并未下马，只是在马背上微微欠身，算是行了礼，声音洪亮却带着明显的质问语气：“忽必烈大王！我家蒙哥大王命我前来问话！
您不留守东方汉地，为何亲率大军至此？如今阿里不哥那叛贼未灭，大王您此举，究竟是何用意？难道真要不顾兄弟情分，与蒙哥大王兵戎相见吗？”
话语如同投石，瞬间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所有将领、亲卫的目光都聚焦在忽必烈脸上，屏息凝神。
忽必烈端坐马上，身形如山，并未因这近乎无礼的质问而动怒，脸上反而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目光扫过脱忽，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脱忽，你回去告诉我大哥蒙哥，蒙古大汗之位，自古以来，便是能者居之，他蒙哥能争，我忽必烈，为何不能争？”
他顿了顿，看着脱忽瞬间变得惊愕和愤怒的脸，继续道：“我率大军西来，便是为了这大汗之位。
若大哥他真有让我忽必烈心服口服的本事，能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击败我，那我自然还是他的好弟弟，俯首称臣，绝无怨言，你，可听明白了？”
这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彻底划破了那层薄如蝉翼的兄弟情面。
没有虚伪的客套，没有迂回的借口，直指核心：权力！
他没有把话说死，留了一丝服输则臣服的余地，但这余地，在赤裸裸的争位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讽刺。
他与蒙哥，虽是一母同胞，但自小便是作为部族继承人的竞争者培养，各自领军，征战四方，真正聚少离多。
那份血缘亲情，在至高无上的汗位和各自庞大的势力集团利益面前，本就脆弱不堪。
更何况，如今他忽必烈身心早已归属杨过，视杨过如神明在世。
在神谕与自身野心的双重驱动下，对蒙哥那点本就稀薄的兄弟之情，早已被冲刷得几乎感觉不到，心中更是升不起半分愧疚。
他只觉遵循杨过的命令行事，心中无比的踏实顺畅，仿佛一切都有了指引和保障。
脱忽被这番毫不掩饰的言辞惊呆了，他万没想到忽必烈竟敢如此直白地撕破脸。
一股怒火冲上心头，他忘记了身份差距，脱口而出：“忽必烈！你……你竟敢如此！蒙哥大王是你亲兄长！
当年你在襄阳被南人所擒，还是蒙哥大王不远万里亲自去谈判，将你救出！你如今竟行此忘恩负义之事，就不怕长生天降罪吗？！”
“放肆！”
忽必烈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一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的气势勃然爆发，瞬间压得脱忽气息一窒：“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兄长麾下一介奴仆，安敢如此对本王说话？！看来是我大哥平日对你们太过宽纵，才养得你们如此不知尊卑！”
他声音冰寒，不带一丝感情，挥手下令：“来人！将此獠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再斩断他两根手指，让他长长记性！然后丢出营去，让他滚回去给我大哥报信！”
命令一下，左右亲卫如狼似虎般扑上。
脱忽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哇哇大叫：“忽必烈！你不能这样！我是蒙哥大王的使者！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
话未说完，已被堵住嘴，粗暴的拖了下去。
忽必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既然已经决定翻脸，还有什么情面可讲？
杀鸡儆猴，正好借此向蒙哥，也向所有观望者，表明自己争夺汗位的坚定决心！
仁慈和犹豫，在权力的游戏中，是最无用的东西。
这个道理，忽必烈从小就很懂。
很快，远处传来了沉闷的棍棒击打声和压抑的惨哼，随后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划破空气，又戛然而止。
片刻后，两名亲卫捧着一个木盒上前，里面赫然是两根血淋淋的手指。
忽必烈看都未看，挥了挥手。
亲卫会意，将被打得半死、右手鲜血淋漓的脱忽及其随从，如同丢垃圾般扔出了军营，只留给他们几匹瘦马。
……
几乎就在脱忽带着屈辱、恐惧和剧痛，狼狈不堪的逃回蒙哥位于撒马尔罕附近的大营的同时，蒙哥那五万准备围剿阿里不哥的精锐，才刚刚开拔不久。
当蒙哥看到面如金纸、右手包裹处仍在渗血、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的脱忽，听到他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禀报时，这位素来以沉稳刚毅着称的蒙古枭雄，彻底暴怒了。
“忽必烈！！安敢如此！安敢如此！！”
蒙哥猛地一脚踹翻了身前摆放着地图和酒杯的桌案，杯盘狼藉，汁水四溅。
他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跳，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当年，得知忽必烈在襄阳被杨过生擒，他心急如焚，不惜暂停西征大业，亲自率领精锐东返，与杨过郭靖等人周旋谈判，耗费无数心力财力，才将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救出牢笼。
那时，他心中虽有对忽必烈大意被擒的不满，但更多的，是兄长对弟弟的担忧与维护之情。
可如今呢？
这个被他亲手救出的弟弟，非但不知感恩，反而趁他与阿里不哥争斗正酣之际，悍然率大军西来，公然争夺汗位！
甚至如此羞辱他的使者，斩指殴辱，这无异于将他的脸面踩在脚下！
“为了大汗之位……为了大汗之位……你竟连一点兄弟情分都不顾了吗？！”
蒙哥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带着刻骨的寒意：“好！好一个忽必烈！既然你如此绝情，那就别怪为兄心狠了！”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蒙哥，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马上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
要让他知道，谁才是兄长！
要让他知道！谁才是拖雷系真正的领袖！
更要让他知道！谁才配坐上大汗的宝座！
他立刻下达了新的命令：“传令合丹！停止向阿里不哥进军！全军转向，立刻东返！传令各部，所有能调动的兵力，立刻向本王靠拢！
阿里不哥暂且放过，先集中全力，打垮忽必烈这个叛徒！本王要让他知道知道，他大哥永远是他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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