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浸染了天空,将最后一丝天光吞噬。村庄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黑暗,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犬吠声都稀少得可怜,仿佛整个村子都在屏息凝神,恐惧着黑夜中潜藏的未知。
夏天的心悬在嗓子眼,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击着胸腔。他搀扶着虚弱不堪、眼神涣散的母亲,两人如同黑夜中两个飘摇的鬼影,贴着墙根,在狭窄的巷道间艰难地移动。母亲的身体冰冷而沉重,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夏天受伤的肩膀上,每一步都牵扯着他腿上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天儿……我们……我们去哪儿啊?”夏母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妈,别怕,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躲一躲。”夏天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尽管他自己的心脏也快要跳出胸腔。他不敢告诉母亲要去的是那间靠近后山的废弃老宅,那只会加剧她的恐惧。
夜风呜咽着吹过空荡荡的巷子,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过分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处阴影都仿佛潜藏着那双死白色的眼白,每一丝风声都像是那粘腻的拖行声的前奏。夏天全身的感官都绷紧到了极致,耳朵竖着,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背包里装着从家里匆忙收拾的一点干粮、一瓶水和简陋的药品,还有那几本至关重要的旧书和地图。木牌和龟甲贴身藏着,散发着冰与热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提醒着他肩负的重担和渺茫的希望。那块危险的“怨煞结晶”被他用层层布包裹,深埋在背包最底层,仿佛一颗定时炸弹。
路程并不远,但在这种极度的紧张和身体的重负下,却显得无比漫长。每经过一个路口,夏天都要停下来,仔细倾听、观察,确认没有危险才敢继续前进。有好几次,他似乎听到远处传来细微的刮擦声,或是看到某个窗户后面有黑影一闪而过,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僵在原地,直到确认是错觉或风吹动的杂物,才敢继续挪动。
母亲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抓着他胳膊的手越来越紧,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呼吸急促而不规律。
“妈,快了,就快到了。”夏天只能不停地低声安慰,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终于,那间废弃老宅破败的院墙轮廓出现在黑暗中。院门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门框。院子里荒草齐腰,在夜风中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无数隐藏的鬼影。
夏天搀着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荒草丛生的院子,来到正房门口。房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一股浓烈的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屋里一片漆黑,死寂无声。
他先让母亲靠在门框上,自己闪身进去,用手电筒(电量已经很低)迅速扫视了一圈。和他白天离开时一样,空荡、破败,但似乎没有其他异常。他稍稍松了口气,返身将母亲扶了进来,然后迅速关上门,用一根捡来的粗木棍从里面闩上。
“暂时……安全了。”夏天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浑身如同虚脱了一般。左腿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奔波,又开始渗出温热的液体,剧痛一阵阵袭来。
夏母也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屋顶,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夏天顾不上休息,他必须先安顿好母亲。他找到墙角那堆还算干净的草席,铺开,将母亲扶过去躺下,给她盖上一件从家里带来的旧外套。又拿出水壶,喂她喝了几口水。母亲的精神很差,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但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皱着,不时发出惊恐的呓语。
夏天守在母亲身边,用手电光检查她的手腕伤口。包扎的布条又被血浸湿了一些,但好在没有继续流血。他又给自己腿上的伤口换了药,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做完这一切,他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了。
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手电筒的光线越来越微弱,最终“啪”的一声熄灭了。彻底的黑暗降临,只有窗外微弱的天光从破窗透进一点模糊的轮廓。
寂静中,只能听到母亲不均匀的呼吸声和自己沉重的心跳。然而,在这死寂之下,夏天却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那股熟悉的、若有若无的腥腐气息,似乎并没有因为远离村庄而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一些?
难道……它跟过来了?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猛地坐直身体,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起初,只有风声和虫鸣。
但渐渐地,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湿漉漉的东西在草地上拖行的声音,混合着一种低沉的、如同野兽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从院子外面的方向,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声音很轻,很远,但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却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它来了!它真的找来了!
夏天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他轻轻摇醒母亲,用手势示意她绝对不要出声。夏母也听到了那声音,吓得浑身僵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拖行声和咕噜声在院外徘徊着,时远时近,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夏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握着口袋里的龟甲和木牌,另一只手摸向了背包里的水果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那声音在外面徘徊了许久,似乎没有发现入口,最终,慢慢地远去了,消失在黑夜的深处。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
夏天和母亲瘫软在地,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再次袭来。
但夏天知道,这绝不是结束。那东西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暂时的离开,只是为了下一次更精准的袭击。这间老宅,绝非久留之地。
他必须尽快行动。在天亮之前,他必须研究清楚那张地图,找到“古井”和“缸碎魂寂之地”的准确位置!那是唯一的希望!
在母亲压抑的啜泣声中,夏天在黑暗中摸索着,再次展开了那张泛黄的、承载着生死秘密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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