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夏天所有的感官。身后石壁合拢的轻微摩擦声,是最后一点与外界联系的断绝。他趴伏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唯一的光源是手中那支电量即将耗尽、光线昏黄摇曳的手电筒。光柱在狭窄低矮的甬道里显得如此微弱,只能照亮身前几尺的范围,两侧和前方是无尽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
空气污浊而凝滞,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香火、腐朽木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蜡油的怪异气味。比之前矿洞和暗河的气息更加古老、更加死寂。甬道向下倾斜,坡度不大,但地面坑洼不平,布满了碎石和厚厚的积尘。他必须匍匐前进,用手肘和膝盖支撑身体,每挪动一寸,左腿的伤口和右臂的灼痛都带来钻心的折磨,让他冷汗直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身体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暗河的水声、半截缸的咆哮,都被厚重的岩层彻底隔绝。这本该带来一丝安全感,但在这未知的、通向地心般的黑暗中,寂静本身反而成了最大的恐怖。你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不知道身后那扇门是否真的安全,更不知道那东西会不会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突然出现。
他只能向前。没有退路。
爬行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米,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失血和疲惫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他不得不停下来,靠在冰冷的洞壁上,短暂地喘息。手电光扫过身旁的岩壁,他注意到墙壁上似乎有一些模糊的刻痕。他凑近仔细看去,那并非天然形成的纹理,而是用利器刻出的一些极其简陋的符号和图案,与之前见过的符文风格相似,但更加潦草和破碎,像是仓促间留下的。
这些刻痕……是标记?还是警告?
他心中不安,强撑着继续向前爬。越往深处,那股陈旧的香火味越浓,甚至还隐约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像是某种东西腐烂后又风干的味道。
甬道似乎到了尽头。手电光向前照去,出现了一个稍微宽敞些的、仅能容人弯腰站立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低矮的石台,台上放着一个东西——一个颜色深暗、已经严重腐朽的木匣!
夏天的心猛地一跳。他挣扎着挪到石台前,用手电光照去。木匣没有上锁,盖子虚掩着。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布满擦伤的手,轻轻掀开了匣盖。
一股更浓烈的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匣子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法器符箓,只有几样东西:一叠折叠得整整齐齐、但纸张已经泛黄发脆的旧信笺;一枚用红丝线系着的、颜色暗沉、刻着模糊符文的龟甲;还有一小块用油布包裹的、黑乎乎像是焦炭的东西。
他的目光首先被那叠信笺吸引。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一张,展开。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上面的字迹是用毛笔写的,墨迹已经有些晕开,但还能辨认。字迹端正,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绝望。
“余,云游散人清虚子,偶经此地,惊觉怨气冲天,乃百年前枉死女子柳氏之灵所化,已成‘缸祟’,为祸一方。余不忍生灵涂炭,妄图以毕生所学,布‘锁灵镇煞阵’于山神庙,欲将其怨念封禁……”
夏天的心脏狂跳!清虚子!这就是那个失败术士的名字!他继续往下看。
“……然,此祟怨念之深,远超预料,更兼有夏家血脉因果纠缠,阵法根基不稳。余耗尽心力,终功亏一篑。阵眼未成,反遭怨气反噬,魂魄受损,时日无多……”
信笺上的字迹到这里开始变得潦草,仿佛书写者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呜呼!此阵虽败,然非全无用处。余以残魂为引,强留一丝阵力于残牌之中(即尔所见之木牌),此牌已成双刃之剑,既可暂慑邪祟,亦能加深其与持牌者之因果……后世若有缘人得见此书,切记:欲彻底化解此劫,非毁其怨念核心不可。其核心,当藏于‘缸碎魂寂之地’,亦即其殒命之处。然,此地已被夏家先祖刻意掩埋,寻常难觅……”
夏天的手开始颤抖。缸碎魂寂之地!柳氏殒命之处!这才是关键!
“……匣中龟甲,乃余师门信物,或可于关键时刻护持灵台一丝清明。油布所裹,乃当年封印失败时,从阵眼崩裂所得之‘怨煞结晶’,至阴至邪,然物极必反,或可……以毒攻毒?慎之!慎之!……”
字迹到这里几乎难以辨认,最后几行更是模糊一片,只能勉强看出“夏家……血……偿……一线……生机……”等零星字样。
信笺从夏天颤抖的手中滑落。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石台,大脑一片空白。
真相,残酷的真相,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
清虚子失败了,但他留下了线索。木牌是双刃剑,是诱饵也是枷锁。半截缸的核心在它殒命之处,也就是“缸碎魂寂之地”,但那里被夏家先祖掩埋了。而化解的关键,可能就在这匣子里的龟甲和那块邪门的“怨煞结晶”上?
以毒攻毒?这简直是在玩火!稍有不慎,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坐以待毙?还是指望这不知在哪里的“缸碎魂寂之地”自己出现?
绝望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他眼中交织。他拿起那枚龟甲,入手温润,似乎真的有一丝微弱的平和气息流入体内,让躁动的心神稍微安定。他又看向那块用油布包裹的“怨煞结晶”,即使隔着油布,也能感觉到一股阴寒刺骨、充满恶意的气息。
怎么办?赌一把?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沉闷撞击声,仿佛从极远极深的岩层下方传来,隐隐震动着地面!
夏天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冻结!
那声音……是它!它竟然能找到这里?!难道这甬道,或者这石室,与它所在的地方是相通的?!
撞击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还夹杂着那种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它来了!它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过来!
夏天猛地抓起龟甲和那包“怨煞结晶”塞进口袋,将木牌紧紧握在手中,用手电筒疯狂地照射石室的每一个角落!
出路!必须找到出路!这个石室是死路!清虚子不可能把自己困死在这里!
光线扫过石室一侧的岩壁,他猛地发现,在厚厚的灰尘下,墙壁上似乎有一道极其隐蔽的、几乎与岩石颜色融为一体的缝隙!他扑过去,用手抠挖!缝隙后面是空的!
他用尽全身力气,用力一推!
“嘎吱——”
一块厚重的、伪装成岩壁的石板,竟然向内旋转,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水汽和腥风的气息,从洞内扑面而来!
洞口后面,隐约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一种仿佛无数人低声啜泣的、空灵而诡异的回响!
夏天来不及多想,也根本没有选择!他一头钻进了那个洞口!
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身后石室通往甬道的入口处,传来了岩石崩裂的巨响和半截缸那充满暴戾和饥饿的、近在咫尺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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